小时候常听老人说起从前南方的高山远水天青水色,一年四季常绿常新,到了冬天冷,凉里裹着潮,可雯晴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多少好天色。
生态损毁,末世的动乱全方位摧毁了人类建立起的生存系统,雯晴自小随着父母在佣兵团里打转,记事后就很少见到身边还有老人了。
后来,身为赏金佣兵的父母也双双离世,至亲的消逝是疼痛的,思念如同经年的凉潮覆没了雯晴的人生,只是这样的世道每天都有人死去,活着的人还要拼命的活,抢着要活,甚至容不下她的难过,亲人离故也轻飘的如同轻轻扯落一地残叶。
雯晴的父母生前一直任命于名叫利锋的佣兵团,队长叫德莱,与雯晴的父母是战友,也是看着雯晴长大的。
野外任务危险重重,原本的老团员基本上要么受了重伤退队,要么死了,因而时常要招募新人。
吴粒就是这么被招进来的,她是感知系异能者,异能觉醒时年纪14岁,比雯晴小一岁,虽然还没成年,却练了一身本事,实力不容小觑。
因为她年纪太小,许多佣兵团并不接纳她,但吴粒并不放弃,依然向各个佣兵团投递战历。
十几岁的小姑娘,战历自然不会好看到哪去,德莱当时看着少女冰冷戒备的眼神,想起了团里的雯晴。
或许在很久很久的从前,她们这样年纪的孩子都应该坐在教室里,捧着崭新的书本,做学校的学生,做家里的小孩,是如今的世道让孩子做不成孩子了。
自从父母离世,雯晴虽然依旧温和懂事,却没再笑过,她年纪小,暂且没有异能觉醒的迹象,德莱将她留在队里,也从不带她出任务,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强装振作。
思及此德莱还是让吴粒留了下来,来到队里的那一天,两个小姑娘面对面站着,德莱向雯晴介绍着吴粒。
吴粒留着一头不算齐整的短发,短袖长裤,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伤疤,脸上没什么表情,雯晴看着她,柔和表面下死沉沉的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很长一段日子里,两个女孩间都没讲过话,雯晴在队里负责一些后勤工作,吴粒刚来不太了解环境,每次的饭也是雯晴打好送给吴粒。
好几次吴粒接过饭只是吃,雯晴看着她大口大口咀嚼吞咽的样子,觉得她吃着,喝着,但就是特别没人气儿,一颗颗眼泪滴滴答掉落在浮着灰的地上。
吴粒吃饭的手一顿,抬头看雯晴,眼神有些莫名。
她太漠然了,漠然的太自然,雯晴也想快点放下悲伤,变得对死亡淡漠一点,却总是装的不够好。
她懂那种疼痛积瘀在心里的痛苦,所以一看见吴粒,就像透过她麻木的,伤痕累累的躯壳看到了无数的难捱。
自那以后雯晴便止不住的注意吴粒,佣兵团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队里唯有她们两个年龄相近还同为女生,雯晴偶尔会在自已能力范围内为吴粒提供点帮助,无非也就是分她床被子,帮她打扫下卫生,分点食物。
吴粒虽然像头凶呆呆的小狼,少言寡语,却也不反感雯晴的靠近,久而久之的也在日益相处中亲近起来。
雯晴十七岁的时候才觉醒了能力,几年以来她一直扎根后勤,虽然德莱叔叔没什么意见,但出不了任务白白养着她,别的队员也会有些微词,雯晴也因此不安。
好在老天这次还算眷顾,雯晴发了一场烧,异能觉醒的表现有时是突发高热,只要能挺过来就有机会觉醒能力。
雯晴昏迷了两天,再睁眼时,终于亲身体会了那些异能者所说的,‘能量在体内涌动’的感受。
第一次展现出能力时,一团很微弱的光晕在雯晴手中亮起,德莱和几个队员围着她研究了许久,最后确定,雯晴觉醒了治愈系异能。
这对佣兵团来说无疑是好消息,要知道治愈系异能者在现如今是可遇不可求,雯晴也开心了许久,当晚拉着出任务回来的吴粒坐在床上,非要给她治疗,一个个去数吴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为了防止别的佣兵团觊觎,加上雯晴本身实战经验就不足,德莱还是将她留在了基地,在他的庇护下,雯晴仍然很少参与实战,留在基地看家,为回来的伤员治疗,好在于安全,只是能力提升的也很慢。
茂木之下无丰草,随着年龄的增长,雯晴也常常遭遇旁人的惦记,佣兵团男性居多,那些人常年走在刀刃上,野兽也杀得,人也杀得,总也逃不掉一些缠人的骚扰。
可是她有吴粒,每当被人欺负的时候,吴粒都会站出来帮她出头,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吴粒却像一只护在她身前的头狼,不放过任何一个敢把觊觎视线落在雯晴身上的家伙。
她们就这样相伴好多年,世道这么凶险,身边的人每天都有可能死去,什么也没有命重要,于是她们约好谁也不恋爱,在乎的人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可惜好景不错,一次探察山林巢穴的任务中,德莱受了致命伤,吴粒也身受重伤,小队这次派出的队伍差点全军覆没。
佣兵团的人将德莱拉回来的时候已是一具尸体,吴粒也昏迷不醒。
这是雯晴人生至此第二次遭遇这么大的冲击,可她甚至没有时间用来难过,片刻不离的守在吴粒身边为她治疗。
佣兵团的大家为德莱草草办了丧事,一把火烧尽,只留下一个他生前常佩戴的铭牌交给了雯晴。
雯晴的心生生的坠着,吴粒的外伤内伤在雯晴几乎透支自已的治疗下基本转好,可就是迟迟不醒。
佣兵团的人说,她是在巢穴里中了一种变异植物的神经毒素,雯晴的等级太低,只能治愈些肌体上的伤势,做不到神经上的修复和毒素的清除。
吴粒的病情一日一日拖着,后来佣兵团散伙了,吴粒住进了疗养院,身上插满了罐子,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
雯晴毕竟是治愈系异能者,在佣兵之中算是香饽饽,便也开始随着其他佣兵团接任务。
她想攒出更多的酬金,请等级更高的治愈系或精神系异能者来治疗吴粒。
直到今天,这是她第十四次随行出野外任务,也是最后一次。
意识渐渐回笼,0520晶莹的身体闪烁着一层光泽,属于雯晴的记忆分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在体内被他一一吞噬,透过雯晴,他吸纳了人类的文明,习性,特点,了解起来极其的复杂。
双眼缓缓睁开,夜色的幽沉确实如雯晴记忆中那般,又潮湿又寒凉,0520咀嚼着记忆,明白了那些在雯晴死前溢于眼眶的东西,叫做眼泪。
0520为自已找了一个暂时的巢穴,吞噬掉人类后消化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放弃了接下来几天的狩猎,专心攻克体内等待解析的意识和基因。
在吞噬掉人类后,0520就此获得了人类的思维,知识,人类似乎在地球上建立着独立的生存法则,一切的一切都刷新了0520先前被野兽思维覆盖的认知。
似乎在人类的认知中,人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是生物链中能够最大限度克制本能,主导思维的主体,0520对此很感兴趣。
于是在基本消化了原本雯晴大脑内存在的内容后,0520放眼丛林,开始兴致勃勃起来。
野兽也好,人也好,他0520这个不存在于地球生物链的外来者也好,抛开一些复杂的外因和现实层面的威胁与束缚,本质上活着的目的就一个,吃饱。
不仅仅是吞噬能量壮大自已那么简单粗暴,人类是有嗅觉,味觉,五感的生物,他们能尝到食物的味道,吞噬不再是单纯的吞噬,也可以做到品尝。
0520吞噬过的东西足以堆砌出一个小行星,但他从没体会过什么是味道,与其继续吞噬消消乐的日子,0520想出了一个新主意。
他要变成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