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闻言,不由神色一怔,旋即脸上就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伸出手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家这位儿子的脑瓜。
“郢儿,你能有这番见识,阿翁真的非常欣慰,但我们不是寻常人家,你家大父乃是当今的始皇帝,你家阿翁,也是如今大秦的长公子,如今君上有错,我岂能沽名钓誉,坐视不顾……”
说着,伸出手臂,缓慢而有坚定地拨开赵郢挡住自己的身形,大步而出。
赵郢不由目瞪口呆。
啊,这——
你这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人家的穿越者,穿越之后,都是叭叭叭一阵嘴炮输出,历史上的这些大佬们便幡然醒悟,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就痛改前非。
到了你这里,就一句轻飘飘的表扬就给我推到一边去了?
我一个堂堂的穿越者,需要你这不值钱的表扬吗?
不对,现在是表扬不表扬的事吗?
你这是要带着老——咳咳,带着我和大秦帝国一起去死!
“你此去阻拦大父,帮着那些该死的东西说话,违逆自己的君主,背弃自己的阿翁,难道就不是沽名钓誉——”
顾不上其他了,赵郢扑到大门口,冲着扶苏的背影大声追问。
扶苏闻言,脚步不由微微一顿。
“义之所在,纵使天下之人,人人骂我,辱我,我亦往矣!”
说完,头也不回地决绝而去。
赵郢:……
你敢跟我换个角色试试!
毕竟,这玩意儿不是能随便换的,谁让自己倒霉催的穿越成人家儿子了,赵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完犊子了!
第一波抢救,宣告失败。
不然,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冲上去把这位头铁的便宜老爹强行给绑回来?
算了,自家便宜老爹这个号算是玩废了,已经没法指望了。
赵郢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人家穿越都坑爹,我倒好,穿越之后被爹坑。还能怎么办,既然这位便宜老爹不上道,那就只能采取第二套方案,让他发挥一下余热,为练自己这个小号做点贡献了啊。
别的先不说,先进入始皇帝的视野吧。
只要始皇帝还在一天,就依然还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超级大佬。无论什么英雄豪杰,人间枭雄都得乖乖地蜷缩起来,等待时机。
而自己,作为始皇帝的皇长孙,如果不利用好这张牌,那就真是废了。
总之,必须争取在局势崩坏之前,尽可能地攫取自保的资本。就算剩下的时间里,自己真的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走到了帝国崩塌,群雄逐鹿的地步,自己这好歹也算是早走了一步,占尽了一个先机。
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凭着自己堂堂穿越者的身份,还能活不下去了!
收拾一下有些糟糕的心情,赵郢环顾左右,高声吩咐。
“来人,给阿翁准备车马,收拾行李,对了,多准备些过冬御寒的衣服,上郡朔野风大,天气严寒,我怕阿翁到时候住不习惯……”
赵郢也不回屋,就站在大厅外面的台阶上,对左右沉声吩咐。
左右的下人,一脸的懵逼。
公子出门前,有说过要去上郡吗?
但赵郢是扶苏府上的嫡长子,没人敢违逆他的命令,于是,各自前去准备。
这古怪蹊跷的命令,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很快,女主人芈姬就听到了动静,从后院特意走来打听情况。芈姬是扶苏公子的正妻,也是赵郢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出身自楚国皇室,性情温婉,跟扶苏的感情一向很好,对待子女也向来宽厚。
虽然后来楚国被秦朝灭了,但跟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关系?
本来就是一个政治利益的牺牲品罢了。
所以,伤感了几天,也就那样了,并没有影响她和扶苏一家人的感情,所以,一听扶苏要出远门去上郡,马上就过来打听情况了。
“你阿翁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上郡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郢先是躬身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来,一脸无奈地解释道。
“阿翁不听我的劝阻,一意孤行,非要去为侯生、卢生那些罪人说情,我料他此去,一定会触怒大父,大父降罪,阿翁十有八九会被逐出咸阳,赶去上郡,所以才让人提前准备,免得阿翁走得匆忙,来不及收拾……”
所有人瞠目结舌:……
搞半天还没影子的事呢!
芈姬张了张嘴,刚想斥责两句瞎胡闹,可看到自家儿子那忧心忡忡,一脸担心自家阿翁的样子,不由心中就是一软,别管怎么说,这也是儿子一片孝心不是?
为自家阿翁做打算,怎么能算有错呢。
不过,还是忍不住把儿子拉到一边,低声问了一句。
“你真是——就算是你阿翁触怒了你大父,也不至于会被逐出咸阳吧——再说就算是被逐出咸阳,你怎么就知道会被赶去上郡呢……”
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杞人忧天了。
赵郢一听顿时轻咳一声,来了精神。
就等你这句话了啊!
“但就这一件事,或许是不至于,可奈何近几年,阿翁与大父之间的政见分歧越来越大啊,更何况这一次,跟以往不同,这一次,不单单是政见不同的事啊,也不是什么仁政暴政的问题,而是一个老父亲受到了别人的欺骗、诽谤,一个当儿子的不仅不帮着自家阿翁说话,反而站到别人那里去指责自家阿翁的问题——”
说到这里,赵郢不由苦笑。
“作为皇帝,大父或许能容忍阿翁的不同政见,但作为父亲,你觉得他能容忍一个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啊,帮着别人欺负自己吗……”
芈姬不懂什么国家大事,所以,赵郢这么一分析,她马上就“悟”了。
然后,马上就神色紧张起来。
“那,那为什么非要是上郡,就不能是内史或者河东这些地方吗……”
“大父是要惩罚阿翁啊,是要让他去吃些苦头的,不是让他去度假啊,怎么可能让他去那种好地方,肯定得找个能吃点苦头的地方啊——”
说到这里,赵郢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视了一眼院子里伺候着的侍卫以及过往的侍女下人,心中也有些拿不准,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始皇帝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