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商铺!”
冯去疾不由轻咦一声,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丝探寻神色。不是因为这个名字太有特点,而是这个名字太没特点了,跟这个时代的商铺相比,删繁就简,没有任何的修饰限定的词汇。
其他人家,恨不得把自家招牌都挂出来,既能扩大自家的招牌的影响,又能亮出后台,避免一些看不见的鬼魅伎俩。
但这家没有,单从铺子上,你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在这咸阳城中,就显得有点古怪。
冯去疾年纪大了,乘坐的是马车,等他叫停车子,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的随行官员已经跳下了马背,在后面跟了上来。
店门前,忽然来了这么多官员。
虞田赶紧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小人见过诸位大人,快里面请……”
一边说着,一边侧着身子在前面亲自带路。冯去疾微微点了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环顾着店铺的装饰摆设。店铺里人不少,单看衣着就知道,非富即贵。
真正的是谈笑有权贵,往来无穷人。哪怕是一些穿着普通的,也一个个身躯挺拔,步履从容,透着一股子贵气。
“你这个店铺的陈设倒还算雅……”
话没说完,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看花了眼睛。他下意识地紧走两步,走到门店中间,最显眼的一处暗红色梨花木打造的木架前。
那是一座马踏飞燕。
看着足足有一尺多高,在光线的照射之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哪怕是以他的身份,也从未见过如此精致,又如此罕见的琉璃。
此时,他才发现,这店内的珍品,并不仅仅是这一件,差不多同一档次的,足足还有七八件之多。
其他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也足足有十几件。
价值连城!
“贵东家是……”
冯去疾忍不住挺直身子,看向一旁始终陪着笑脸伺候在一旁的虞田。
虞田脸上笑容不变,弯了弯腰,恭敬地回道。
“回大人,小人就是此店铺的东家……”
冯去疾闻言微微一怔,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虞田,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么一大群人进来,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忽然有人认出了冯去疾等人的身份,快步赶过来,躬身施礼。
“晚辈李岘见过右相大人……”
冯去疾不由挑了挑眉,笑着上前把人给扶了起来。
“贤侄也在这里啊,快快免礼……”
李岘他见过几次,是李斯的次子,如今尚未出仕,也算是咸阳城内比较出名的纨绔子弟。
看着两个人在那里攀谈,虞田这才惊觉,自己刚才面对的竟然是大秦的右相!
被李岘这么一闹,店里的一些不认识的,也纷纷过来见礼。
眼看这琉璃是欣赏不成了,冯去疾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本来他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时间在这里逗留,索性直接起身离开。
虞田一直送出门外,再三打躬,目送着这位真正的大人物上车离开,这才直起身子,回到店里。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跟女儿说起了今日的传奇经历。
说起自己如何在右相大人面前,不卑不亢,从容应对的场面,脸上都泛着红光。虞姬则仔细听着自家阿翁的话,嘴角时不时抿起,心中却在想着后日即将被送去皇长孙殿下府上的事儿。
一时间,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还夹杂着几许小小的羞涩和不安。
……
冯去疾等人,出了琉璃殿,直接去皇宫复命了。
今日到了科举考试最紧要的时候,赵郢没有过来。始皇帝勉励了一番,各有封赏,众人散去,始皇帝留下了右相冯去疾,请去后殿。
这里不像前殿,需要跪坐在几案之后,而是用的带着靠背的小椅子。君臣二人,相对而坐,冯去疾下意识地伸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老腿,轻舒了一口气,年纪大了,跪坐越发显得辛苦了。
始皇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唏嘘,昔日的这位老友,如今也已经两鬓斑白,身体老迈了。
“这椅子没别的好处,就是对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来,坐着还算友善……”
始皇帝随手提起茶壶,准备帮冯去疾倒上,冯去疾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想去抢始皇帝手中的茶壶。
始皇帝微微摆了摆手。
“坐吧,今日没有君臣,只有两位头发都白了的老友……”
冯去疾这才欠着身子坐下。
知道始皇帝留下自己的心思,冯去疾不遮不掩,事无巨细地介绍着自己在河西郡的见闻,尤其是说到皇长孙赵郢的一系列举措和他选拔任用的那些人才的时候,更是言辞中肯,不敢带半分个人的情绪。
始皇帝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
虽然那边不时会有消息传来,但此时此刻,听到冯去疾这个参与者亲口陈述,自然是另外一番感受。
“所以,冯卿以为朕这位皇长孙如何……”
始皇帝说到这里,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冯去疾,冯去疾手捧茶杯,沉吟半晌,这才斟酌着言辞道。
“观皇长孙施政,细节处,或有疏漏不足,但大局处,已隐隐有陛下之风,气象恢弘,目光长远,用意深沉,遍观朝野公卿,无一人可及……”
始皇帝闻言,淡然地摆了摆手。
“冯卿过誉了,不过这臭小子表现得倒确实算得上中规中矩……”
嘴上这样说着,眼中的笑意却再也掩饰不住了。
幸得长孙如此!
冯去疾自然懂得凑趣,煞有介事地摇头道。
“陛下,此言差矣,皇长孙何止是中规中矩,他的很多举措,一开始老臣都有些不明白,等仔细揣摩,这才知道用意深远……”
说着,还掰着手指头,举起了例子。
“比如,引儒家入河西,一开始老臣心中还捏了一把冷汗,可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几乎是神来之笔——河西之儒,已非关中之儒,而是殿下之儒,其作用堪比陛下统一文字,禁绝淫祀,但……”
说到这里,语气还稍微停顿了一下,直到始皇帝的目光审视过来,这才坐直了身子,冲着始皇帝拱了拱手。
“老臣冒昧,不敢欺瞒陛下,皇长孙此举,与陛下之策相比,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更加高明,河西之民,不仅没有半分抵触之心,反而奔走相告,欢欣鼓舞,唯恐落于人后……”
说到这里,感慨地道。
“皇长孙年仅十六,治国理政,已经举重若轻,不见半分烟火气,此才岂非天授哉!”
始皇帝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点着冯去疾骂道。
“老东西,就你会讨巧……”
冯去疾在一旁赔笑。
“老臣只是不敢欺瞒陛下,据实而言罢了……”
是不是局势而言,始皇帝自然有自己的判断,知道这货虽然有溢美之词,但大差不差,自己那位皇长孙的河西之行,可圈可点,比自己预想的都要好出了许多,堪称惊艳!
若不是想着再稳一手,再带他一程,再帮他积攒一些威望,把前面的路铺得更安稳一些,他甚至都有了直接立他为皇太孙的打算了。
“陛下,不是老臣一把年纪了,还要做佞臣,而是皇子孙殿下的表现实在是太惊艳了——实在是老臣生平仅见……”
始皇帝虽然嘴上替自家孙子谦虚着,但心情却越发愉悦起来。
当天中午留了饭。
到了下午,又闲聊了一会,见始皇帝渐渐有了困倦的意思,冯去疾才很自觉地起身告辞。
前脚刚到家中,后面宫里已经来人,赏赐了他一套梨花木打造的桌椅。
冯去疾冲着章台宫的方向,深深作揖。
“老臣,多谢陛下体恤……”
……
冯去疾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离开章台宫不久,黑冰台总管黑,就快步进殿,递给了始皇帝一张名单。始皇帝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便放到一边。
“皇长孙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黑偷偷看了一眼始皇帝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道。
“皇长孙那边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把人都留下……”
始皇帝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却见黑脸色古怪地道。
“殿下说,人才难得,西域和匈奴之地,百废待兴,正缺人手……”
始皇帝:……
没好气地骂道。
“这狗东西,心黑的很——”
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按皇长孙的意思办吧——”
黑转身要走,始皇帝忽然叫住了他。
“此事,跟皇长孙没有任何的关系……”
黑凛然低头。
“诺!老臣明白——”
黑转身而去,始皇帝坐在那里生了半天气,忽然又噗嗤一笑,脸上露出一丝轻快写意的神情。
“这臭小子,跟他那位不成器的阿翁,真是两个极端啊,做起事来,肆无忌惮,但凡那狗东西有这孩子三分的变通,朕又何至于此……”
不过,心中却打定了主意,此事过后,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自己这位好大孙。
为君者,当堂堂正正,行王者霸道,鬼魅伎俩,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
PS:此为补上月月票加更。稍后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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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据说,高考期间,会全站禁言,不知真假,若是到时候您真没法发评论,请淡定,别瞎想,不是作者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