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朕此来是为何吗?”赵景轻声问道,眼神深邃而威严。
“回官家,臣大概知道。岚州、晋宁军州、石州等多地出现饥荒,百姓苦不堪言。官家刚平定太原便亲至此处,应当是为灾情而来。”李道贵的声音平静而确定。
答话时,李道贵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目光始终落在地面,然而他的声音却一点也不弱,而且吐字清晰,全然没有初见帝王时的紧绷感。
“李知州倒是敞亮人,可比你妻子的弟弟那个蠢货聪明多了。”赵景突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当然,是针对刘厚亮的。
听到这句话,李道贵神情微变:“官家是指刘厚亮?”
“没错。”
“官家,厚亮乃家族子弟出身,性格较为痴嗔,做事也不够成熟稳重,如果因为这些原因打扰到了官家,还请官家海涵。
实在不行,臣代他向官家赔礼道歉。”
虽然是在帮刘厚亮讲好话,但李道贵的声音平静无二,就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已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不必客套。”赵景出声喊住想要再行跪拜大礼的李道贵。“朕没空和你兜圈子,实话实说,刘厚亮已经被朕处死了。”
直到听见这个消息,出于震惊,李道贵方才抬起头来。
而后身形一顿,还是缓缓跪伏下去:“陛下明鉴,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竟然敢冒犯龙颜,实在罪该万死!”
一旁的袁继忠将刘厚亮如何怠慢赵景,甚至对他拔刀相向的过程讲了一遍。
李道贵哀叹道:“臣早就告诫过他不可仗势欺人,否则早晚吃大亏,现在报应终于是到他头上了。”
对于李道贵的反应,赵景心下发笑,不为所动。
从表面上来看,李道贵的表现确实正常,但实际上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异样之处。
虽然李道贵在得知刘厚亮的死讯后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悲伤,但这种悲伤并没有到达该有的程度。
自已的弟弟死了,不哭也不闹,头脑还能这么清晰,讲话还能这么自然,甚是奇怪。
更重要的是,无论他在言语上多么悔恨,他的神色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一切都只是流于表面而已。
这反应让赵景不禁怀疑起两人的真实关系。
“除非二者的关系就跟郑德浩所讲一样……”
心头想起了郑德浩与自已提过的李道贵和刘家之间的貌合神离,再观其反应,赵景越发相信郑德浩所讲非虚。
将周围闲杂人等尽数驱赶至堂外,堂内仅余三人,分别是赵景、李道贵以及袁继忠。
至此,赵景便不再讲那些虚言套话,而是直截了当地将话题挑明。
“李知州,据朕所知,你和夫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和睦。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你和刘家的关系并不好吧?”
面对如此直白的质问,李道贵目光沉沉,但表面上却装作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反问:“官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臣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这样说。”
“在朕到来之前,朕已经从郑德浩那里了解到许多关于你的事情。如果你和夫人关系融洽,那么为何会在背地里辱骂她是一只不能下蛋的母鸡呢?甚至说出‘送给别人都没人要’这种恶毒的言语?
此外,刚才听到刘厚亮已死的消息时,你的反应中没有多少悲伤之情,仿佛那个死去的刘厚亮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罢了。这一切都太不合常理了。
难道说,你实际上是一个毫无情感的人吗?即使最亲近的人离世,你也不会感到丝毫的伤心难过?但如果真是如此,那又为何在前两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哭得那般悲痛欲绝呢?”
话说至此,赵景不再多言,望向李道贵,等待着他给出解释。
“嗯……这个……”李道贵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站在赵景身旁的袁继忠时,便犹豫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有话直说,李知州,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忌讳。”赵景见李道贵欲言又止,不禁皱起眉头催促。
得到他亲口保证,犹豫不定的李道贵心一横,请问说:“官家,此次饥荒导致难民近一万,田地荒废数十万亩,官家能保证救得了所有人吗?”
“能!”不过一瞬,赵煚便斩钉截铁的给出了答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身为天子,理应对这片土地负责,理应保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子民,哪怕他们昨天还是外邦人。”
“臣再问陛下一句,陛下是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世家和富商们动刀子呢?”
“朕当然敢!”赵景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只不过世家乃是从历朝历代传承下来的庞大利益集团,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贸然动刀,恐怕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对朕加以抨击,从而动摇国本。因此,朕必须要谨慎行事,尽量用软刀子解决。”
听到这里,李道贵不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深知世家的势力范围之广,其影响力之大超乎想象。而赵景能够如此果断地做出决定,显示出了足够的胆识和智慧。
“既然如此,那么臣恳请陛下能够彻底扳倒刘家!”李道贵的声音充满了哀求。
“你确定吗?刘家可是你的夫人的娘家,更是你得以登上高位的重要支持力量。”赵景提醒道。
“臣确定!臣更知道,只要刘家还存在一日,岚州的天空就永远无法晴朗起来!”李道贵的语气坚定无比,眼中透露出万分决绝之意。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李道贵那双眼睛宛如溪水般清澈,完全不像是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该有的,这也能侧面说明他有着一颗不让自已堕落的本心。
“李知州,这些年来想必你也是有苦难言,今日朕在此,有何苦衷你尽管说来!”讲话时,赵景示意李道贵坐在自已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