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军凯旋的同时,吃了败仗的耶律休哥部先一步回到了临潢府,谒见了辽朝当代皇帝景宗耶律贤。
众臣环视中,单膝跪地的耶律休哥向上请罪:“臣督军不力,将士多有死伤,大败而归,有负陛下信任,请陛下责罚!”
耶律贤还在看手中战报,并未做出回应,御史大夫韩家临插空谏言:“陛下,此战乃大元帅所提议,陛下予以信任,多拨军队、粮草、器械给他。
然而大元帅不仅没能打下沧州,反倒损兵折将,耗费无数,不仅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也让大辽损失甚多,臣觉得大元帅罪责难逃,故斗胆请求陛下能降罪于他,也好给天下一个交代!”
韩家临说的义正言辞,中气十足,局外人听了必定会以为他是刚正不阿、一心为公的直臣。
然而这朝堂之上的都是局内人,都知道他与耶律休哥之间有旧怨,此次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他当然要出来打压一二。
在他周围还有几位官员掩面轻笑,这群人基本都跟耶律休哥有过节,逐渐与韩家临成了政治伙伴。
当然,耶律休哥也不是“孤寡老人”,有人诋毁自然有人撑腰,南府宰相耶律沙为其开脱:“陛下!此战大元帅虽有错,但臣觉得主因并不在他。”
南府,乃辽朝的一种独特的政治体制,其辖下主要管理汉人居住的区域,政治体系和中原王朝基本一致。
与之相对的北府则主要负责契丹族的传统部落事务,包括军事、部族管理等。
南北府制度的存在能最大限度的兼顾不同民族的利益和文化,减少民族冲突,可以说是跨时代性的产物。
“哦,宰相大人有高论?下官洗耳恭听。”
嫌恶的瞥了眼阴阳怪气的韩家临,耶律沙继续道:“陛下,此战之败臣觉得有三点。第一,沧州城坚固无比,论攻城战我大辽勇士比不过宋人,宋人以坚城固守,再配合援军偷袭后方,烧毁营寨,导致将士军心大乱不能力战。
第二,汉国主刘继元知晓宋帝身死,不加以探查便扬言宋国军民哀思过度,士气不涨,促使我军仓惶出军,反受其害,此为汉国主大错。
第三……这第三……”
众官张望中,声音铿锵有力的耶律沙忽然没了声响,就连耶律贤也好奇的抬起头来,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耶律沙看了眼群臣前头的空位置,那是韩匡嗣的位置,因为打仗时不慎摔断了腿,现在正在家中躺着。
想来想去,犹豫的神情很快被坚决取代。
“第三,燕王领兵攻打易州不幸惨败,若不是被反困涿州,陛下也不至于需要派遣后备军解围,若能有后备军助战,沧州战役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呐。”
话毕,先不管耶律沙,旁边的大同军节度使耶律善补、彰德军节度使萧挞凛等人面色多有变化。
原因很简单,韩匡嗣不仅是辽朝异姓王,还是耶律贤的好友,但凡是长点心眼儿的都不会没事找他的茬。
更何况现在已到晚年,疾病缠身的耶律贤不似之前那般开明,好比当初工部尚书仅是直言力谏修建新行宫花费颇大,应当保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就被气过头的耶律贤罢了官职,贬为布衣。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耶律沙还要触及逆鳞,他们这些同宗兄弟自然要为之捏把汗。
耶律沙惴惴不安的瞥着耶律贤,韩家临自在的站在一旁期待好戏开场,两种相反情绪的交织中耶律贤终于收起了战报,将注意力集中在朝会上。
“南府宰相,韩大夫说罪责全在大元帅,你站出来为其辩驳,讲那么多话是不是就想说战败的根源在于燕王?”
“陛下,他就是这个意思!罢免他!连同耶律休哥一起打包送走!”见耶律贤详语不善,韩家临的内心已经开始咆哮了,只要耶律贤点头,他当场就会摇人把耶律休哥赶出临潢!
耶律沙也听出了耶律贤的质问之意,尽管心悸却没有退缩。“臣不敢栽赃陷害,臣单纯就事论事……”
随着耶律沙的停顿,堂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耶律休哥一言不发,且听耶律贤发落。
韩家临一党无比期待耶律贤赶紧处置他,后面的官员就跟NPC一样,主打的就是不偏不倚不掺和,反正谁倒台或者谁晋升跟他们都没一毛钱关系,那就安稳做个吃瓜群众呗。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耶律贤一声咳嗽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南府宰相言之有理,朕反驳不得。”
仅此一句话,足以让耶律沙等人如释重负,这说明耶律贤也承认了刚才那三条败因。
事实的确如此,耶律贤继续道:“本战三路伐宋皆败,朕觉得三方都有错,燕王先败致使宋军长驱直入,影响朕的战略计划,连带大元帅后续援军不足,不能攻克沧州,以至惨败而归。
朕决定革除燕王的尚书令、大元帅的大惕隐司之职,以示公正,既希望二者日后能将功补过,也是为了证明朕不会因私废公,若有臣子觉得与朕私交甚好就可以免于责罚,那就大错特错了!”
耶律贤眯眼瞥向众臣,扫过韩家临时故意停留,让对方感觉如芒在背,缩着脖子躲在人群中。
“不过,以上二人终究是次因,主因还是在于汉国,不是他戳弄,我大辽也不至于急忙开战,所以朕打算派使者去往太原,一是问责,二是让汉国赔偿我军损失,诸卿觉得可对否?”
好一手祸水东引,转移矛盾,群臣也是极其配合的称赞耶律贤所言极是,纷纷请使要去欺负……不对,是出使北汉,为国尽一份绵薄之力!
与此同时,太原城内的刘继元连打三个喷嚏,突感背后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