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皇宫之中。
老朱看着跪倒在眼前的蒋瓛,脸色阴沉如水。
“查清楚了?”
蒋瓛低下头,说道:“查清了,长干里里长贪墨百姓修建房屋的钱财,数额超过两万两。应天府衙已经将其缉捕归案,但其贪墨的银两,已经在赌坊挥霍一空。”
砰!
老朱一巴掌拍到了桌面上,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一个里长贪墨,说起来,对老朱这个皇帝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这其中牵扯到应天府的修建布局,还有数万百姓的民生,这件事情可就大了。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应天府的修建过程。
大明建立之后,老朱便将金陵城定为首都。
但之前的金陵城太小。
因此,从洪武元年至今,应天府的扩建就从未停止过。
期间,动用了1部、3卫、5省、37府、162州县,共28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终完成京师应天府四重城垣的格局。
其中耗费的钱粮更是无以计数。
直到几年前,应天府的城墙,才大致完工。
整个应天府,下辖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六合八县。
主城区又分为十区三十六里。
一个里长,连朝廷命官都算不上。
放在其他地方,也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儿。
但是,毕竟是天下中心,国都的里长。
就算是贪污,也不是普通里长能比的。
为了奠定大明的万世之基,所以老朱对都城的建设,一直都非常上心。
位于主城区正东方的长干里,是新成立的居民区。
这里南接工业区,东临贡院,位置得天独厚。
之前在这里生活的,基本上都是码头上的苦力以及在工坊做工的匠人。
这些人生活贫困,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十分糟糕。
很多人都是随便搭一个房屋,凑合能住就行。
老朱早就打算把这片地方推倒重来,修建成一个商业区。
只是这样太过劳民伤财,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正好去年有一场暴雪,将长干里的房屋压垮无数。
老朱借机让官府介入,重修长干里。
给百姓修房,当然不能用朝廷的钱。
好在,因为有官府牵头,那些商贾们也十分乐意,给了一个往日根本见不到的极低的价格。
这也算是一项善政。
有便宜的房子住,百姓们自然也是十分愿意。
毕竟,他们之前住的那些房子,又脏又乱。
最重要的是,很多人都没有地契,连个应天府的户籍都上不了。
现在能花比自己修建屋子还要少一些的钱,住上新房子,还能够得到官府发放的地契。
所有人都是欢天喜地的。
然而,谁都想不到,长干里的里长,居然胆大包天,贪墨下了百姓交上来用于建房的银钱。
长干里是整座金陵城中,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之一。
巴掌大的地方上,挤了上万户人家,足足四万多人。
一家两贯钱,那是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就这样被里长挥霍到了赌坊里。
那里长是死定了,这个不用问。
可是钱没了,事情却没办法办下去!
老朱现在倒是不缺这两万两。
洪武盐日进斗金,随便截留几天的利润,都能拿出这笔钱来。
可是,哪里有皇帝掏钱给百姓盖房子的道理?
更何况,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长干里重建的待遇,本来就惹人眼红。
如果老朱再自己掏钱补贴这个亏空,那他在民间的声望,还要不要了?
如今,里长贪墨的事情,已经流传开来。
长干里的百姓闹,那些已经准备好修建房屋,却没有收到钱的商贾也在闹。
四五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最重要的是,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入冬都已经快一个月。
要是不赶快拿出一个章程来,长干里的百姓们冬天就得挨冻。
到时候,还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正因为如此,老朱才会大发雷霆。
蒋瓛只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老朱。
他只是锦衣卫指挥使,对于政务并不精通。
在这种事情上,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而且,蒋瓛觉得,哪怕是把户部的那群人拉过去,他们对于这种情况,肯定也是束手无策。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良久之后,老朱才摆了摆手,示意蒋瓛退去。
遇到这种事情,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心烦意乱之下,老朱也不再处理政务,而是换了便装,乘坐马车离宫。
他打算去找马皇后说说话。
以前,每当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都会去找马皇后闲聊。
虽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但至少能够让自己舒心一点。
老朱到来的时候,朱寿正在陪着马皇后聊天。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越发亲近了。
“妹子,咱来了。”
进了屋,老朱也不客气。
端起马皇后的饭碗,咕嘟咕嘟先喝了一大碗粥。
“怎么了?又遇到啥烦心事了?”
看到老朱这副模样,马皇后就知道他肯定又遇到啥事儿了。
老朱叹了口气,直接说道:“今日,咱砍了一个里长的脑袋。”
见马皇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老朱连忙开口。
“妹子,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里长,是真的该死!”
说着,老朱将长干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因为朱寿在场,所以老朱一直用得都是调查此案的蒋瓛的视角描述的。
“你说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听完之后,马皇后也是一脸怒容。
“此人该杀!”
老朱又叹道:“人虽然死了,但这房子,不能不修。两万两,数额倒是不大,可是没有用朝廷的钱补贴百姓的道理。如果真这么做了,说不定会激起民变。”
马皇后也皱起了眉头。
思索半天,马皇后也是想不出有啥好的办法。
这个时候,一旁的朱寿终于插话了。
“不是,爷爷,朝堂能人无数,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
朱寿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谁也没有办法。咱总不能让那些商贾打白工吧?”
朱寿忍不住笑了。
“这还叫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