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李逸只想找个偏僻没人的地方,与莫如说个明明白白,说辞他都想好了,至于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一是现在他真的无意于此,谈情说爱真的很消磨人的意志和时间,大业尚未成功的说;二是他曾经答应过典爷,此生不再进入朝堂,莫家在帝国的地位举足轻重,与朝堂的关系太过密切,两人实在是不适合。
不过,让一位年龄相仿的漂亮女孩痴迷和崇拜,即使是一块毫无感情的石头,心里也会产生异样的涟漪,何况是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子。
李逸平静了一下情绪,提了一只前几天打的山鸡,打算去山顶烤了吃。
形象自然是越烂越好。
在他看来,人之所以会产生痴迷和崇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距离惹的祸,距离近到能看清鼻孔里的毛发,闻到放屁的臭味,什么程度的痴迷和崇拜都会破除殆尽。
戌时未到,李逸在山顶生起火堆,架上山鸡烤着,闻着渐渐散发出来的香气,他的肚子“咕噜咕噜”作响,甚至空中那轮圆月,他都看成了一张大饼。
及至山鸡烤熟,他撕下一根鸡腿,从储物戒指中摸出一坛子酒,一口酒,一口肉,狼吞虎咽起来。
两根鸡腿还没吃完,只听背后脚步声响,李逸扭头正要说话,脸上的神情却呆住了。
只见莫如身着一袭白衣,俏生生立在那里,长裙轻盈飘逸,暗香随风飘来,皎洁的月光下,少女的脸庞如羊脂玉般洁白无瑕,可偏偏两腮又像是喝了七八分酒一样娇羞欲滴。
一个字,绝美!
而此刻,李逸两腿微分蹲在地上,与在茅坑上拉屎的姿势基本无异,下巴上的鸡油正慢慢往下淌,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饿死鬼托生一般。
“呃……”
为了掩饰自已的惊艳,李逸特地打了一个很响的酒嗝,山谷间甚至传来清晰的回声。
他在衣服袖子抹了抹嘴巴,拉起衣服前襟擦了擦手,然后撕下一个鸡翅膀举着问道:“吃不吃?”
登云峰上,燕飞云都没脸再看了,这些行为举止连其他四峰的弟子都不如,往日教给他的礼仪都上哪去了,做戏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
不远处的长老们已经皱起眉头,偶尔还会交头接耳的议论几句,对李逸的作法感到有些困惑。
“这小子看着并不怎么热心啊!”
“他是不是没看上人家?”
“眼瞎啊,这个女娃娃看着不错,家世好,脾气好,人长得也漂亮……”
草乌头忽地转过头来,骂道:“你眼瞎,你全家都眼瞎,我徒弟那是率性自然,不矫揉做作,你们懂啥?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个道侣都没有,还有脸说我的徒弟……”
几位长老登时木讷,草乌头乃不周山头号疯子,狠起来连自已药峰的弟子都会下毒,一般人惹不起的,他们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连声称赞今晚月色好美,就是山风有点凉。
燕飞云在肚子里暗笑,这草乌头比她还护犊子,说说都不行,可那莫如也是她的亲徒弟,面皮又薄,要是在全山面前丢了脸,怕是会离家出走,得提醒一下李逸,不能让他做得太过分了……
再说后山山顶,皎皎月光下,莫如看着递过来的鸡翅膀,怔了一下后,心脏忽然欢快起来,她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小时候,在前线战场上,她与父亲和众位哥哥就这么围着火堆而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无拘无束,到处抹油。
她很想冲过去,坐在火堆前,接过那个鸡翅膀大快朵颐,但在李逸的目光注视下,她羞得都不敢向前迈步。
“谢……谢谢,师兄……”
莫如感觉自已的舌头直打结,山风在耳边嬉戏,她晕晕乎乎地接过了那根鸡腿,坐到火堆对面,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席卷全身。
“打扮成这样,费了很长时间吧?”
声音很温和,听起来暖洋洋的。
莫如感觉自已浑身都在打哆嗦,她举起鸡翅膀挡在自已面前,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蓦地摇了摇头。
“哈哈,小丫头片子,不用这样的,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你满心满眼都是的男人,也会拉屎放屁睡觉打呼噜,……”
莫如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少年的话在她耳边盘旋,她都听到了,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的脑袋似乎失去了思考的功能,感觉像是处在云端般飘忽迷蒙。
这时,少年忽然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她吓了一跳,莫非他想……
莫如想起百花苑中众位师姐说的玩笑话,脸颊发烫,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要是过来搂我怎么办?
他要是搂着我亲我怎么办?
他要是……
莫如一手举着鸡翅膀,一手紧攥着拳头,她想跳起来逃走,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莫如只好乖乖坐在那里,尽量让自已看起来平静如常。
好在少年只是站了起来,向前后左右的山下看了看,然后自嘲式地笑了笑,摇着脑袋自言自语,说了一些什么“都来看电影了”,什么“裤裆里撒盐”,什么“厕所里跳高”……
莫如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她胆战心惊地看着李逸胡言乱语一通,又看到他“噗通”一屁股坐到地上,悬着的小心脏才慢慢落地。
“怎……么了?”
莫如用手轻拍了几下胸口,为了掩饰自已心中的紧张,她将鸡翅膀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没事……”
李逸望着似乎触手可及的月亮,悠悠叹了一口气,燕飞云用大音希声诀给他传话,他才知道后山周围藏满了人。
怪不得感觉今晚后山元气充沛,原来都闲得蛋疼蹲这里听墙角来了,事已如此,顾及到小丫头的面子,那些明确决绝的话是不能再用了。
要是对着这么一个大美女说“我们可以做兄弟”,估计会被这满坑满谷蹲墙角的人吐吐沫骂死,要是说“你是个好人”,可转头一想,好人卡都是女人给男人发,让一个女人听在耳朵里,难免会更让她想入非非。
此时,明月当空照,林间清风飘,稀稀疏疏的声音都像是在窃窃私语,李逸前思后想,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说也奇怪,看到李逸从肆无忌惮到一筹莫展的变化,莫如小鹿乱撞般的心情倒是莫名其妙平静下来。
“师……师兄,我都懂……”
莫如脑袋微微低垂,白皙的贝齿轻轻咬着拇指的指尖,有些害羞而又懂事的感觉。
“你都懂什么?”李逸抬起头来问道。
“大哥都告诉我了,说是师兄现在以事业为重,大哥说这是好事,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得有一番自已的事业,不能把心思都放在谈情说爱上面……”
莫如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几不可闻,那种懵懂和无辜真是清澈得能一眼看到底。
懵懂不是懂。
懵懂是一把能把真懂的人砸晕的锤子。
李逸被莫如这种清澈的懵懂,搞得七晕八素,迷迷糊糊,他在自已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两把,既然说起事业,那就往事业上搞吧!
“师妹,”李逸蓦地站起身来,双手负后,仰头望着空中的明月,深吸了一口气道,“妖族未灭,何以家为……”
声音郎朗,响彻山谷。
后山周围似乎刮起了一阵邪风,林间草丛中簌簌作响,半晌过后方才平静下来。
李逸月下肃立,静静等待莫如的反应,这就相当于前世上高中的时候两人约好上了大学再续情缘,可等上了大学,人家小女孩眼界开阔了,遇到更好的了,直接忘了还有前缘这回事。
灭了妖族,这个牛逼吹得有点大,要是想灭了妖族,怎么着也得几十年,到时候小丫头长成大姑娘,或许早就移情别恋好几回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句话所具备的魔力。
妖族未灭,何以家为!
莫如怔怔望着李逸的背影,心中仿佛有一道巨雷滚过,越是琢磨这八个字,她觉得李逸的形象越是高大伟岸。
她不禁在心中感慨,李师兄这般心胸与格局,我当真是难以企及,亏我还是帝国将门之后,竟然满脑子都是……
莫如咬着大拇指自惭形秽一番,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师兄放心,莫如明白了,我回去后当秉持道心,努力修行,争取早日将那妖族消灭干净……”
说罢,她咬了咬牙,趁着明月清风,飘然离去。
这就明白了?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
李逸望着莫如的背影,总觉得她的话中有种意犹未尽的味道,回头一想,即便是再有麻烦,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至少当下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