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蹙着眉头,面露痛苦,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段期期用了全部力气,但是这副身体太弱小了,她拖不动无碍,只能喊着:“快点无碍,求你站起来,我们去找大夫。”
无碍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段期期的衣襟,声音微弱:“不用了,保不住了,她不在了,我知道她不想来人间受苦,也好。”
段期期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快点无碍,还有希望,求你了,你别放弃。”
无碍侧了侧身,露出身下一摊鲜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期期,别哭,她不来也好……”
那几脚都踢中了她的肚子,当感觉到孩子离开她的身体,疼痛一遍一遍洗刷着全身的时候,她甚至有些飘忽的想,无碍这个名终于映衬了现实,她终于没有可以牵挂的障碍了,终究是不该来到世界上的孩子。
由亲生父亲种下的因,也由亲生父亲亲手踩烂了果,就好像命运的嘲弄。
看着无碍苍白的脸,段期期的心像是被重重锤击,这个烂人,这个烂人,她摸到了刚才掉在地上的簪子,用手紧紧攥着,走向黄牙老头儿,重重朝他腿下扎了下去,一下两下……
黄牙老头儿腿下的鲜血涌出,地面的石砖被染得暗红……
段期期用尽全身力气将人绑了起来,没有用醒神香,而是用鞋底狠狠瞅着那个烂人的脸,直到把他打醒,段期期的手已经磨出来血泡,但她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有无尽的愤怒和悲痛。
黄牙老头儿疼痛唤醒,他的五官扭曲,身上的每一处都刺痛,眼睛看不见让他陷入无尽的黑暗,任人宰割的无助袭击着他:“救……命……放了我……放了我……求求……”
段期期努力克制自已想要杀人的冲动,攥紧的指甲狠狠嵌在掌心,她咬着牙:“可以放了你。”
目光仿佛带着将人凌迟的凛冽,紧紧盯着苟延残喘的黄牙老头儿:“说,给你钱的人在哪?”
黄牙老头儿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感觉到对方周身怒气逼人,他不敢再有所隐瞒:“兰心客栈,今日下午她叫我带着你去兰心客栈。”被打肿了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太疼了。
段期期又狠狠朝着他腿下踢了一脚,踢得黄牙老头儿身体一阵痉挛。
“还有呢?别跟我在这耍心思!”
“我没骗您,她说不管我成不成事,人是死是活都让我带过去,应该是兰心客栈那预备了后手。”听见对面的脚步挪动,黄牙老头儿赶紧说道。
“你们怎么认识的?”段期期用刀贴上了黄牙老头儿的面皮,冷声追问。
黄牙老头儿身体颤抖,声音带着害怕的哭腔:“那天,我在赌坊欠了钱被人赶出来,一出门正好碰见了个女子。一般女子见我都是躲得远远的,但她不但长得美艳,还主动与我搭话,我便与她说了几句,聊着聊着她就问我是不是有个女儿进了圆净庵,还说让我帮她做事,她会帮我还清赌债。那女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我就答应了,带着她去找了大妮儿。”
“但是她对我们的事很了解,我偷偷听了她和大妮儿的谈话才知道,大妮儿居然怀了孩子……”
“你知道!知道你还踢她的肚子?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孩子,还侮辱了无碍,就不怕遭报应吗?”
黄牙老头儿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报应?我怕遭什么报应,没有我他们娘俩儿还在露宿街头,头顶连个遮身的瓦都没有,跟着我好歹还没饿死,她怀了我的孩子,她居然还敢躲到庵里,庵里也容不下她。”
段期期突然捕捉到什么,手中的刀刃用力一压,黄牙老头儿的皮肤立刻被划破。
“什么叫庵里也容不下?快说,不然下一刀就是你的脖子。”
“大妮儿怀孩子的事连我都不知道,她娘闷葫芦一个,为了女儿命都能不要,大妮儿自已也不可能说出去,那陌生女子能知道,那一定是庵里……”
是庵里有人泄露了消息?
段期期眼神一寒,心中念头急转。
连庵主都是最近才知道的,是谁?是谁泄露了无碍的秘密!
……
段期期的脑子极速运转着,突然一个身影浮现在脑海里,她有了答案。
她的心如堕冰窟,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泄露秘密的人居然会是她。
无碍怔愣着,她一直以为是养父这边出了差错,才泄露了自已有孩子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是庵里的人。
她不相信,脑海里一片混乱,都是如此和善的师兄,怎么可能害她?
再说自已也没有和别人提过这件事,不用嘴说就能知道?怎么可能?睡觉如厕,她已经很小心了。
段期期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决定了,她要回庵里,秀芳姑姑有危险。
她双眼直视着无碍,她让自已颤抖的声音尽量显得冷静:“我要回去救秀芳姑姑,她有危险,我应该知道是谁说出去你有身孕的事,对不起无碍,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我骑马回去,很快就回来找你,你娘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这是那个人渣的解药,你拿好,他中的毒只能让他丧失行动力,大概需要三个时辰才能恢复,给不给他吃你自已做主吧。”
无碍知道明白了段期期的用意,这不仅是解药而是把他养父的生死交给她做主。
接过解药,她想挣扎着站起来,可身体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陪你回去。”
她拽着段期期的裙角:“难不成今日的目标还是秀芳姑姑,秀芳姑姑身边不是还有素止在吗?有她在应该没事……你一个人回去我怎么放心……”
段期期轻轻挣脱无碍的手,安抚着她:“别担心,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回去确认,秀芳姑姑对我很重要,你在这里休息,我会尽快回来。”
段期期转身出了门,将马从马车上解下来,翻身骑上马,虽然她前世学过马术,但是马场的马被驯养得温顺,而现在这匹马像是重新为获得自由而雀跃,带着段期期一路狂奔。
段期期的心随着马的奔跑而剧烈跳动,她紧握着鞭子,一路狂奔,凉风灌入领口,让她清醒几分,秀芳姑姑的安危像是一把利剑悬在段期期的心头,只能一遍一遍催促着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辆马车在路上缓缓行走,宝二正熟练地驾驭着,神情严肃,突然他耳朵动了动,感觉后方有马蹄声,马车在宝二熟练地驾驭下,稳稳停在了路边。
宝二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面色通红的女娃神情焦急而痛苦,琥珀色的长裙沾染了泥土与血迹,利落的策马驰骋,路过他们身边时都未来得及看一眼。
就在车马交汇时,宝二仔细一看,那张脸分明是风陵镇见过的段期期。
他赶紧掀开马车的帘子,对着车内喊道:“主子,是段三小姐!”
江云峥探出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段期期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心紧蹙。
他低声吩咐宝二:“跟上她,看看发生了何事。”宝二应声,驱车紧随其后。
蹄声急促,段期期的身影在风中愈发显得孤单而坚决,而江云峥的心,也不禁被这紧张的氛围所牵动。
“主子,段三小姐好像受伤了,我看到了她衣服上有血迹。”
江云峥眼睛微眯,看见这个动作,宝二知道主子应该是动了怒气。
江云峥对着空气冷声吩咐:“宝七,带人顺着她刚才来路,去查查可有什么异常。”
无人回应,但是宝二看见头上的树枝微微摇晃,应该是宝七他们已经行动了。平日只有自已在明处跟在主子身边,其余人都是被主子派出去做任务,或者是隐在暗处保护主子。
宝二不敢耽误,手中的马鞭挥动得更急,马车在坎坷的道路上颠簸前行。
江云峥坐在马车里,紧闭着双眼,骨骼分明的手指敲打着小几,此时他的脑海里都是狼狈又决绝的小小身影,心里像是被细密的针戳过,早知如此他必然不会在风陵镇多耽误时日,应该早些过来护着小师妹,能把他小师妹逼到如此境遇,若是被他知道是谁,他一定饶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