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不浅,可梦娇郎还在大院里干着他的活,陪他的只有一只灯笼。
他一边干,一边骂掌房坏,还怨师兄心狠,也不来瞧一眼,多大的事呀,有必要这么记恨吗?
还剩十来个,可他已是腰酸背痛,身乏想困。
又刷几个后,他实在架不住了,便提起灯笼跑到库房里把被子一铺,倒头大睡起来。
大院里变得黑漆漆,寂静无声。
有个人坐在屋顶上,夜很黑,可他眼很亮。
他不困,他不累,他跳下屋顶,挽起袖子默默刷起剩下的净桶。
他虽是第一次干,但并不觉得有多难受,比起历经的凶险,这点难闻的气味又算什么——哇!
他轻手轻脚,生怕惊醒屋内的人。
所以,他宁愿干得慢一些,也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干完,随后飞身出外,直朝主居行去。
他没有选择奔行,只是用寻常脚步走。
下弦月还没出,可他心里已是半月朦胧。
清心居正屋二楼的窗是开着的。
天青入院后再度飞身而起,穿窗入了卧房——啊也!
不怪他,大晚上回来忽见卧房里坐着两个人叫谁不吃惊?
桔梗道:“紫萝说你今晚可能会出去瞎走,我不信,所以就上来瞧瞧。”
“姑姑,我没瞎走,只是去岛上修了一时梦。”
“我们生怕你瞎走掉进湖里,所以就去岛上找了找,你躲在哪里呀?”
“我……我修完梦就去国宝苑瞧了一时梦树。”
“巧了,我们两个刚从国宝苑回来。”
“是吗,我们可能就差了一小会儿吧。”
两位姑姑不再说,给他脱下外衣拿着走了。
天青洗了把脸后上床歇下,一时睡不着,七想八想的就把夜想笑了。
第二天早,梦娇郎起来后瞧着院内有些迷糊,不晓得是自已记错了,还是有人帮了忙。
他的自我恢复能力非常强大,昨晚还累得要死,可一夜过来又变得生龙活虎。
当晚,他干完活正想睡觉时又遇见掌房来了——这是单独的院,无大门。
他懒得理,上地铺侧躺下,心想这个讨人嫌的碰了一鼻子灰自会无趣离开。
哪想到,人家还没走,他就先睡着了。
无皮的掌房就在那痴痴瞧,暗叹眼前人哪怕只是个侧脸背身也是美得无与伦比。
忽然,他见美无双转了身,由侧躺变平躺,这才晓得已睡着。
他色迷心窍,把持不住,便近前俯身亲去。
就在这时,他忽觉一股力道袭来,将他拿住给扔出屋。
他惊慌爬起后一溜烟跑走。
天青从暗处现了身,人在黑夜里散发着一种清冷之气。
他进库房替师弟盖好被子,然后吹熄油灯离去。
回到清心居,他又被吓了一大跳。
这次,等他的不仅有姑姑,还有母亲。
他没得装了,直言去司净房走了一趟,恰好撞见掌房无皮无脸。
溪柔夸他走得好,没事就多去走走,免得吃不好,睡不好。
天青问母亲怎么处置掌房。
溪柔认为事不大,训斥一顿就够了。
“母亲,他连娇郎都敢生非分之想,对别人只怕更是胆大,还是交给司察房好好查查吧。”
“儿呀,他的为人我是知的,大错没有,就训斥一顿了了吧。”|
天青还想说时忽见百合姑姑眼神不对劲,便未再争。
次日,司净房掌房递交辞呈请求天青容他出门了却残生。
天青很意外,便问母亲意思。
溪柔笑道:“儿呀,你这心叫人好笑,昨晚还想严惩他,今儿见他要走却又念旧情。”
“母亲,你说他大错没有,那就容他在门内了却残生。”
“他这些年积攒的钱已足够买个小院,请个仆人,不比在门内活得差,就随他去吧。”
天青想想也是,便叫人将辞呈转交给内侍司——即得回复:应准。
掌房虽然换了,但梦娇郎照旧睡库房,照旧刷净桶。
新掌房面对质问,便笑着答,这是掌门的意思。
梦娇郎不服,大骂师兄是个小心眼,不就吐口血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赌上气,一个不刷。
然后,他就被拿到司察房挨了十板子。
他不怕打,照旧不刷。
大家不由夸他这身皮肉好呀,白嫩细滑不说,还特别耐打。
几天后,司察房不打他了,只是关着。
梦娇郎不怕打,不怕骂,但受不了憋闷,只好服软——我刷好吧。
不好!
掌房给他安排了个新活——送粪水,就是把门内的粪水送到谷外给农家肥田肥地,每天早上都有一趟。
于是,梦娇郎每天就坐着粪车上出谷,然后坐着回谷。
他不怕脏,不怕丑,每天坐在车上说说笑笑,仿佛坐的不是粪车,而是香车。
这日,蔷薇在路上等到了梦娇郎,见他坐在车上一副浑然不怕的样子不由好笑。
梦娇郎欢喜地跳下车给了个白眼,“姐姐,你还晓得来望一眼呀,怎不把我忘了?”
蔷薇道:“有什么好望的,你这样的痴子在哪不都是乐吗?”
“切,什么呀!先前一天要刷百个净桶可累着呢,现在又被派送粪水,气死人!”
“活该,谁叫你不守规矩!你不是野得很吗,不是不怕丑吗,那就服个软求个饶呀。”
“我就不!师兄小题大做,心眼小得跟针眼似的,我偏不服他。”
蔷薇白了一眼,“好好好,那你就陪着粪车过下去吧。”
她说罢便自去了,心内叹息这个蠢东西将来不知怎好。
不久,有个美无双送粪水的事就在谷外传开了,引来观者无数。
这日,梦娇郎摘了朵花戴了,左一笑,惹得一片酥,右一笑,惹得一片痴,不管是男是女,没有架得住的。
于是,他就得了一个粪车无敌大美人的名头。
围观者一天比一天多,有时堵得水泄不通,费了半天劲才能劝开。
有些人为了博得美无双另眼相看,就想出各种法子讨好,送笼饼、送菜,送香囊等等。
每天,梦娇郎都是满载而归。
这日,他心情不好,坐在车上闷闷不乐,惹得围观者心都碎了。
大家纷纷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他答,是师兄惹的。
众人便问是怎么惹的。
他答,师兄是个小心眼,爱记恨。
大家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指着一溜粪车问,哪个是他师兄。
噗!他被惹笑了。
这一笑好似梨花雪忽变成桃花红,把大家惹得心醉神痴,傻笑不止。
溪柔问儿子怎么看粪车美人的事。
天青答,虽然收的只是一些小东西,但好歹也能补贴些家用,挺好。
溪柔觉得也是,提议进点货物在谷外卖。
天青便问卖什么好。
溪柔想想说,那就卖面子吧,按斤卖,先卖他的。
天青摸了把脸后问,要是不足一斤怎么办。
溪柔说,不足就用心肉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