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弈虽然有二十多岁的灵魂,可他此时身体只有五岁。
在面对一个成年女性的时候,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在他的记忆中,沈南微每次和周余温起争执,回来都要在他和妹妹身上撒气。
他才五岁,就已经会保护妹妹,会在挨打的时候挡在妹妹身前。
沈南微一步步走近,沈君弈护着妹妹一步步后退。
被周余温气得胸口疼,沈南微也不是那种能强颜欢笑的人,她阴沉着脸:“吃饱了?”
沈君芋探出小脑袋,大概是察觉出沈南微情绪不对,她摇摇晃晃向她伸出手:“小姨抱抱,小姨抱抱。”
“芋儿别去……”沈君弈没拉住她,沈南微把沈君芋抱起来,贴了贴她的额头。
这是第一次,沈南微和周余温争执,却没有打他们兄妹俩。
晚上沈南微破天荒地搂着沈君芋睡觉,还给她讲睡前故事。
沈君弈假装睡觉,实则光着脚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房内烛火将他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那双眼黑沉沉的。
他听她讲什么“三只小猪”,什么“小红帽”,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稀奇古怪的故事。
他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故事。
从没有人抱着他,给他这样讲过故事。
其实睡前沈南微还问沈君弈,要不要来一起睡啊,小姨哄你们俩睡觉。
沈君弈甚至没有理她。
房中已经安静下来很久了,隐约听见沈南微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和妹妹偶尔的嘤咛。
沈君弈站了一会,默默回房。
第二天沈君弈起得很早,却不想沈南微更早,已经在晨光之中的院子里洗刷一大盆土豆了。
昨天的土豆搅团沈南微拿去分给邻居们尝尝,得到的反馈都是好,都是没想到沈南微还有如此好的手艺。
隔壁李嫂甚至握着沈南微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你有这手艺,又愿意改邪归正,嫂子打心眼里替你高兴,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嫂子啊。”
得到了肯定,沈南微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把所有还能动用的银钱都买了土豆和做土豆搅团需要用的香料。
回来做了一大盆土豆搅团,顾不上擦汗,正准备出门,回头看见沈君弈。
她便又回身来,想拉沈君弈的手,沈君弈躲开。
沈南微早已习惯了沈君弈冷冰冰的态度,强行拉过手来,往手里塞了几文钱:“饭在灶上热着,一会儿芋儿醒了你们吃,好生看顾妹妹,小姨出摊去了。”
“我要纸笔。”沈君弈忽然说。
出走这件事让沈君弈知道,凭他现在仅仅五岁的身体想做什么都很困难,那么他也许可以通过写信的方式,找到小叔叔或是在京师的其他叔叔伯伯。
沈南微有点惊讶。
虽然原文为了突出主角,反复强调皇太孙如何光风霁月,如何聪颖玲珑,但一个五岁的奶娃娃没上过一天学,哪里会写字?
况且纸笔本就贵重,在这动乱年代偏远之地就更是了。
可沈君弈从没有问她要过东西,再想想,但凡是希望孩子将来考取功名的,五岁也要开始启蒙了。
虽说一年后孩子的父亲会找过来,但她沈南微既承了孩子母亲的钱财,就不能只收钱不办事。
见利忘义原身做得,她可做不得。
她点点头:“纸笔贵重,小姨现在身上钱不够。倘若今日生意顺利,得了银子,便为你买了纸笔,择日送你入塾开蒙。”
沈南微走很久了,沈君弈还看着空荡荡的门扉出神。
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难道梦中,母亲并没有教给她做饭的技巧,而是威胁她,不对自己好就来追魂索命?
沈南微将土豆搅团运到集市上,选了个路边空处开始摆摊。
虽说土豆常见,可这做法不常见,加上沈南微并没有像其他摊主一样只等顾客上门,而是分了好些试吃装出来,不仅给顾客尝,也分给周围的摊主尝。
沈南微知道同行是冤家,也知道远亲不如近邻。
以后自己要是想长期做生意,少不得这些街坊四邻的帮衬。
因为战乱的影响,家附近的几个小集市已经青黄不接,没多少人,只有北朔城城中最大的这条集市人还算多,城中东南西北的人大多都来这里采买。
所以遇见周余温,就也没什么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夏轻菀也在,且两个人似乎起了争执。
夏轻菀小脸红扑扑气呼呼走在前头,周余温低眉顺眼左顾右盼跟后头哄着。
忽然见了沈南微,周余温一愣,夏轻菀趁着这个空隙,“哼”一声走脱了。
周余温干咳一声,轻蔑地扫了沈南微两眼,赶着追“夏妹妹”去了。
好在沈南微的土豆搅团确实很香,再加上有试吃,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吃一口又不亏什么的心理,试吃的人一多,便有更多的人一窝蜂挤过来买。
眼看两大桶土豆搅团见了底,腰间的荷包也鼓了起来,沈南微别提多开心。
原以为要卖一整天,不过下午就已经卖的一干二净,还有好些没有买到的主顾,纷纷询问沈南微明天还来不来,若是来了,他们再来买。
也是,土豆本就饱腹,又便宜,沈南微定价又不高,主打一个薄利多销。
沈南微一一应承下来,约好明天上午还在这儿买。
生土豆一斤十文,这还是飞涨之后的价格,一斤土豆可以做两份土豆搅团,算上酱料,以十文一份卖出去。
她今天卖了二十斤土豆搅团,共四百文。
别看钱不多,可却比沈南微之前拿到的任何一文钱都贵重,她珍重地把荷包拍了又拍。
这一次,她买了三十斤生土豆回去,可是却在纸笔上犯了难。
整条街上只有一家店卖纸笔,里面的笔最便宜要五钱一支。
一两等于十钱银子,五钱就要五百文,今天赚的钱远远不够,还得动用姐姐留下来的家底。
思来想去,沈南微拿了一支笔,十张七文钱的青纸。
墨要两百文一斤,她用不到一斤,只想买其中一块,还是书肆的老板看她寒酸可怜,才愿意拆开单卖。统共花了不到六百文。
一番折腾下来,沈南微咬牙:必须得赶紧让周余温那厮把钱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