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耀先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兰儿，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就别去走漏风声，免得节外生枝。”
“你奶娘那儿也尽量别提，不然她会伤心。等再过段时间，我就写信让他回来。”
黎蕙兰懂事的点了点头。
“爸，您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陪您和娘吃饭。”
黎耀先微笑着点点头，“去吧，早点回家。”
旺龙油坊
黄包车在厂门口停了下来，她没顾门岗的阻拦，跑到了办公室。
恰好遇见赵鹏带着儿子毛毛走了过来。
赵鹏走到黎蕙兰跟前打量了一番，“你是……？是大小姐对吧？”
黎蕙兰也依稀记起了他的名字，“你是赵鹏吧，我还记得那次行会活动，你媳妇的表演呢。”
她蹲下来看了看他旁边的小孩，问道:“这是你儿子吗，这么可爱叫什么名字？”
他躲在赵鹏身后，怯生生地睁大眼睛望着她。
“快，给姑姑说，你说我叫毛毛。”赵鹏一脸宠溺的抚摸着孩子的脸。
“大小姐，你来找谁？”赵鹏这时候才想起问黎蕙兰。
“二哥在不在？我找他有事。”黎蕙兰探着头望了望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紧锁着。
“他不在？”
赵鹏点了点头，“嗯，今天没来。”
……
从旺龙油坊出来，又搭了一辆黄包车转到了腾雲阁。黎蕙兰知道，这是二哥的‘老窝子’。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进门就见他一个人悠闲地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白色碎花锦缎的台面上放着一杯咖啡。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戴的是茶色圆框眼镜，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手里还装模作样拿着一份报纸。
见二哥这副样子，黎蕙兰一肚子的火气提了上来。
她气冲冲地走到他跟前，用手使劲敲了敲桌子。
这举动这可把黎炳燃吓一跳，他歪着头望着她，立刻站了起来张着嘴愣了几秒，“小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炳辉一年没见黎蕙兰，今天却在腾雲阁以这种方式见面，他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立刻把叼在嘴里的牙签拿出来扔进烟灰缸里，笑嘻嘻地问道:“这么凶干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二哥好来接你。”
“呸，假关心。谁知道你去哪儿鬼混了，咱爸在家病了几天都没见个人影，还说来接我，哼！鬼才信你。”
见黎蕙兰是真生气，黎炳燃便硬拉着她坐了下来。
这时陈经理走了过来，“大小姐，是您来了，今天喝点什么？”
一年没见陈经理，他身体发了点福，整体胖了一圈。
黎蕙兰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是啊陈经理，好久不见。我也来一杯咖啡吧，和我哥的一样。”
待陈经理离开后，黎蕙兰又把脸拉了下来，气鼓鼓的坐在那里，把脸撇向了一边。
“怎么啦？二哥可没得罪你，这么久不见，你就给我脸色看呐。”
“告诉哥，谁欺负你了？我非揍他不可。”
黎炳燃变着花样地逗着黎蕙兰高兴，可她偏偏今天就不买他的账。
突然，他转身就跑出了腾雲阁。不过没过一会儿，只见他手里拿了七八串糖葫芦回到座位上。
“小妹，你看二哥给你买的什么？别跟我说你不喜欢。”
只见他眉毛一挑，一只手拿几串在黎蕙兰眼前晃来晃去。
“吃不吃？你不吃我就吃了。”他偷偷瞟了着黎蕙兰。
见二哥如此讨好自已，黎蕙兰终于挤出了一点笑容，“好吧，就不骂你了。”
说完，她一把抢过糖葫芦，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
“我说嘛，我的小妹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以后再也不能像刚才那样子了，那样太丑了，是个美男子都要被你吓死。”
黎蕙兰咬了一口糖葫芦白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怎么没被吓死？”
“我这么丑，肯定吓不死啦。”
黎炳燃又恢复了他那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或许他觉得这样是最放松的时候。
这时他猛然回过神来问道:“小妹刚才你那意思，是说我是美男子咯？”
黎炳故意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才不是美男子，是丑鬼，奇丑无比的鬼，鬼见愁的鬼。”
这时服务生端着咖啡走了过来“小姐，您的咖啡。”
黎蕙兰点了点，从包里拿出十个铜钱递给了服务生。
两兄妹折腾了一会儿，两人都坐在那里默默不说话。最后还是黎蕙兰忍不住问道:“二哥，你多久没回家了？”
“一个星期吧，最近厂里事多，都在厂里睡。况且，周生走后他的事都是我在代管。”
其实今天出门找二哥，黎蕙兰就是为了周生的事。她从厂里找到腾雲阁都是想把事情原委了解清楚。
二哥是哥，周生哥也是哥，虽然奶娘没生她，可是一个奶水下长大的，他的娘也算她半个娘。
“哥，你给我说周生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奶娘没说个所以然，咱爸也是含含糊糊。”
说到周生，黎炳燃从包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然后慢慢地吸了一口。
烟雾弥漫在他周围，他抬着头，轻轻吹了吹吐出来的烟圈。
“都是因为我偷懒，要不然这次出去的是我不是他。”
“二哥，你也别自责，你走，他走，大家都一样惦记。”
她看了看窗外继续问道:“周生哥走了后给你写信没有？”
“写了，听他说，他先是去码头帮工，后来又去了工厂，最近听说黄埔军校在招学员，他想去试试。他说那里管饭，住宿也不要钱，省得咱爸给他寄钱。”
“也好，去读书总比在外帮工强，免得奶娘眼睛都快哭瞎了，担心他出事。”黎蕙兰自言自语的唠叨着。
“二哥，等周生哥安顿好你就去安慰安慰奶娘，免得她整天胡思乱想。”
“还有，我有件事要给你说……”
刚说到这里，几步之外一个声音问道:“什么事啊？我可以知道吗？”
黎炳燃慢慢转过身，刚才还疑重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可那笑容，在镜片后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慢慢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来……服务员，来两杯咖啡，一杯加糖，一杯不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