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过去一个月,几千士兵就围在黑风寨下,没有半点动静。
就像是悬而不落的闸刀,只要操控的人手一动,下一刻瞬间鲜血横流。
两个月内山寨里的粮食逐日减少,到如今只剩下供全山寨山匪吃上几天的粮食。
再无法从外界获得足够多的粮食,黑风寨的人便都要饿死。
压力太沉重,黑风寨内的山匪们忍不住焦躁。
大当家和二当家商量派遣山匪下山去看看情况,这一片他们抢不了,他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抢。
总要有收益,不能让人饿死了,当山匪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饿死太得不偿失。
二当家:“让田永福今夜下山看看,要是山下戒备不严,咱们想法子弄些粮食回来。”
大当家:“这事要不要和三弟说一下?三弟不是说过咱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二当家:“三弟病了,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而且如今山寨撑不下去了,就算咱们去和三弟说这个提议,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大当家:“说的是,三弟这次病得还挺严重,咱们山寨里没有大夫,要是山下戒备不严,就让人下山找个大夫上来给三弟看病。”
最近劳心劳力,忙着为黑风寨找退路而风邪入体,满脸潮红被亲信半抱在怀里喂药的三当家完全不知道自已马上就要被背刺了。
他喝着苦哈哈的汤药,想着从哪弄些粮食上黑风寨。
山下不行,剿匪军队死死围着后燕山,绝对不会给黑风寨弄到粮食的机会。
倒是别的山寨可以一试,只要有人敢冒着翻越大山的风险,他们就能从另一座山上的山寨里借些粮食。
隔壁山上是石林寨,那里的大当家好说话,卢阳山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应当不会拒绝借粮食给他们。
“咳咳咳——”
“殿下好好养病就是了,黑风寨颓势明显,殿下何必再费心劳力为他们着想?大不了我们换个山寨就是。”
“先看看吧,眼下这种情况我们脱身也不容易,就算走也要找对时机。”
到那个时候他会将他的逃走最大利益化。
*
夜色降临,万籁俱寂,只有星辰在幽邃的天幕上闪耀。
一道黑影从后燕山上下来,左顾右盼观察情况,确定附近无人,从小路进了小林村。
一路轻手轻脚急行,停在村中最好的房屋外面,趴在墙头上打量院中动静。
没有灯火,没有声音,这家人似乎已经入睡。
他敲了敲某扇窗户,低声喊道:“爹,是我。”
几秒后,屋内传出匆匆的脚步声,头发花白的老头推开窗户。
来人翻窗进屋。
老头关严实窗户,焦急道:“儿啊,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该回来啊!”
田永福:“爹,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家,我哪能不回来呢?”
老头:“那也要等这段风头日子过去,现在……”
“叩叩——”
“田中,刚才李三家的和我说看到有人进你家院子了,进去的是谁?”
院子的大门被人敲墙,威严甚重的族老在门口喊话,旁边几个年轻男人举着火把。
明亮的火光照亮黑夜,隐约可见窗户边站着两道人影。
“爹,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没见到人啊,李三家的怎么发现我的?”
田永福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已已经那么小心了,连正道也没走,竟然还能被人发现。
田忠更愁啊,从一个月前开始他便日夜祈祷儿子不要回家,就怕儿子被抓个现行,全家倒霉。
人算不如天算,儿子到底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下山了。
看来天要亡他们田家啊!
他一边哀怨老天爷无情一边说:“马大人之前说一家隐瞒实情不报,十家连坐……”
“田忠,快开门!你是不是真在家里藏了人?”
不等他说完,族老又在外面急切愤怒地催他开门。
田永福还有些摸不清情况,田忠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把人往门外推:“永福啊,你从后窗逃吧,别管老头子我了。”
“爹,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别管了,逃……”
“哐——”
屋门刚打开,大门也被一个年轻男子踹开,然后是屋子正门,正要翻窗逃跑的田永福被抓了个现行。
年轻男子死死抓住他不放,“族老,我就说他要跑吧?”
“别乱动!哼!李德,快快把火把拿来,我倒是要看看他是哪家的老鼠。”
“不,他不是……”
腿脚不利索的田忠愣是被吓得满头汗水,试图阻止,族老冷笑:“村长,你真是好样的。”
“我说咱们村怎么每次刚有点起色就会被山匪抢,原来是你这只大老鼠在出卖我们。”
拿着火把的年轻男子们纷纷怒目而视,这年头他们小老百姓混口饭吃不容易,他们百般信任的村长竟然出卖他们。
这时最先进屋的年轻男子看清了田永福的脸,眼睛瞪得溜圆,大惊失色。
“田永福,怎么是你?你不是掉河里淹死了吗?诈尸了?”
刚说完脑袋挨了一巴掌,族老没好气地骂道:“小崽子,什么诈尸不诈尸,他就是活着的田永福。”
“那他怎么在这?”
“哼,怎么在这?我看他是上山当了山匪,不稀罕咱们村的身份了,把他抓起来,等马大人来了,让他自已和马大人说。”
*
等燕澄知道夜间发生的事时小林村中与山匪勾结的村民已尽数被抓获。
小小一个村子里竟然有十几个村民与山匪勾结。
这还只是一个村子,别的村子内的情况大抵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民匪勾结的范围可真大。
燕澄虽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辉县竟然已经被山匪渗透成这样,怪不得次次剿匪都不成功呢。
“贤侄来了,如今内奸已除,接下来有的忙了。”
马子坤真是越看燕澄越觉得他顺眼,小小年纪就能运筹帷幄,环环相扣,轻松揪出卢阳内部危机,遗憾燕澄怎么不是他的孩子呢。
燕兄可真会养孩子。
看到燕澄身后高挑俊美的护卫,马子坤又想到燕光翼曾在信中提过的另一人:“对了,贤侄的兄长可是今年参加乡试?”
“是,兄长如今就在祖籍准备应秋天的乡试。”
“你兄长童试考得怎样?”
“兄长是武定府的小三元。”
马子坤羡慕燕光翼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燕兄拢共养了三个儿子,大的那个科举场上拿了小三儿,小点那个智谋超绝,听说最小的那个也聪慧可爱。
俨然后继有人。
再看看他,如今坐到了左佥都御史之位,从山阴回去就能升到副都御使之位,官职上与燕兄相差无几。
子嗣上他虽儿子多,嫡子庶子加一起有七个,但质量真不一定比得上燕兄。
最大的那个儿子如今早已娶妻生子却刚刚考上举人,明年兴许能和燕兄长子同上金榜。
当然也有可能明年他儿子落榜,燕兄的长子上榜。
其他几个孩子在科举上的天赋也不如燕兄长子,成绩最好的那个也是在二十岁时才勉强考中举人,挂在桂榜末尾。
对比惨烈。
想想就觉得心酸。
马子坤看着年纪轻轻便风姿卓越的便宜侄子,再想想他出的那些计策,立刻决定等回去就好好鞭策他那些眼里充满清澈和单蠢的好儿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