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孙府院内陈设错落有致。孙府管家带着淮暮和俞萧鸣绕过河池，走了一段长廊，直至尽头，一间院落出现在其中。
院落旁栽着一棵枣树，郁郁葱葱。树下放置着秋千，也许是许久未打理，已有些落败。
院子的东南角辟了一口池塘，池塘中立着零零散散几朵夏荷，夏夜的风携着丝丝凉意，俞萧鸣不由得拢了些外裳。
淮暮将这一举动看在眼中：
“夏季昼夜温差大，再加上前几日下了雨，这几日夜间出门还是换件稍微厚些的衣衫，莫要冻着了。”
俞萧鸣偏头看向淮暮，有些诧异。
不知为何，这些话从淮暮口中说出，倒还挺新奇。
还好他此时的模样是幻化过的，倒也不至于惹得心枝乱颤。
管家将二人带至门前：“孙大人便在里处了。”
说完便推开了门。
孙其彦坐在书桌边，桌上堆着公文，一旁放置着碗筷却没动过。
听到动静孙其彦缓缓起身，将两人带到前厅落座。
俞萧鸣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窗台上的花瓶内插着几支茉莉。
“孙大人也喜欢茉莉？”俞萧鸣轻声询问。
孙其彦眼中掠过一道光，浅笑道：“本是对其无感，只是心上人喜欢，便也爱屋及乌。”
话落，沏了两杯茶推到二人面前：
“这是取院中荷叶晾晒后泡的茶。不知二位踏月而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淮暮看向孙其彦：“不知孙大人知不知道在月红庙建起之前，关于南昭城中那些被醉汉羞辱的女子？”
俞萧鸣随即附和：“当时衙门没有去对此进行制止吗？让醉汉以死谢罪之类的。”
孙其彦瞳色沉了下去，面容也冷了些许，说话间却能感受到丝丝哀伤：
“当时第一次发生这件事时，那位受害女子的家属报了官，通过受害女子身边的丫鬟指认，抓出了那个凶手，并将其关入大牢。
只可惜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谁也未曾想到，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淮暮蹙起眉头：“那定不是一人临时所想所为，是有人暗中组织了那些醉汉？”
只见孙其彦点了点头，继续缓缓道来：
“之后衙门彻查了此事，发现这些醉汉皆从百花楼而来，百花楼刚开张为了吸引门客，自创了酒酿，无论何人都可去鉴尝，且不用付银子。
可是衙门派人去百花楼查的时候并未发现奇怪之处，后来衙门让百花楼先关了门，不允接客，可如此的事情依旧在发生。
于是便开始审问抓捕归案的醉汉，他们都说是看别人可以如此做便也跟着如此......”
“若这件事是如此，那也太荒唐了！！！”俞萧鸣有些气愤。
孙其彦缓缓闭上眼：“可事实就是如此......后面我整理这些文书时，发现遇害女子皆是将要出阁之人。
一次，我去了牢中去见了这个案件中的第一位醉汉，那位醉汉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见我问他，便将所有目的全盘托出......”
......
醉汉紧紧抓着牢笼冰冷的铁柱，冲着孙其彦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这位大人，你一定不知道我们这些住在底层之下百姓的生活吧！
我来告诉你，那些女子原本是可以不用死的，如今她们死了，也不应该怪我，应该怪你们！应该怪这个世道！”
醉汉双眼布满血丝，眉头一皱，握紧铁柱的手也跟着松了松：
“我原本对这世间已经不抱任何念想，就想上街为自已买一个里边有包肉的饼就这百花楼送的酒酿，吃饱了便好自已上路，按照计划，我应该一个人死在巷子里的。
可是那天我上街，一下便被一处喧闹吸引了去。
车轿，马夫，唢呐，箱礼......是我曾经梦见过的场景，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出嫁了。
那新娘子生的貌美，那新郎官也是一表人才，周围每个人脸上都在笑，他们都在笑！他们的生活都很好，都很幸福，都不关心我们这种生活在巷子里的人过的好不好！
他们脸上的笑真的太刺眼了......我不服，凭什么命运只眷顾你们这群人！我们就活该被你们踩在脚下吗！”
牢笼中回荡着一声声大笑：
“所以，我就下定决心，我不会让你们过的这么好，我就是要毁掉你们的生活，让那些衣食无忧的人也尝尝那种人生尽毁的滋味！
于是那天，我遇到了那位女子，她和她的丫鬟聊着她的未婚夫如何好，还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我便借着酒胆，把她拖进巷里。
看着她那如花的面容上满是对我的恐惧，我心中前所未有兴奋，后来我把这事情告诉了和我一样生活困苦的人，虽然有些人大骂着我禽兽不如，可是更多人都想跃跃欲试！”
醉汉死死盯着孙其彦的眼睛：“这样，那些人就和我们一样了，她们就会每天活在恐惧之中，直到最后承受不住自行了结。”
“荒唐！”孙其彦颤着声，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越过牢笼打在了醉汉鼻子上。
周围的官员一下都慌张了起来，连忙凑过来。
“孙大人，为这种渣滓动怒不值得！”
“是啊孙大人，不要因此脏了您的手。”
又是一阵大笑，醉汉捂着脸恶狠狠盯着孙其彦：“孙大人排面可真大，我祝你有一天也沦落成这样，尝尝这种绝望的滋味。”
孙其彦面含怒气，眉头紧蹙：“全是一派胡言！”
......
淮暮和俞萧鸣都沉默了下来，孙其彦垂着眸为见底的瓷杯添入新茶:
“后来便是百姓一同筹建月红庙之事。”
淮暮垂下眸子，看着手边的清查：“那座百花楼还在吗？”
“不在了，破案后衙门第一时间便下令查封了。”孙其彦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沾了水的手。
俞萧鸣瞥了一眼那帕子，随后笑道：“我和淮兄今夜还想再去月红庙看看情况，便先离开了。”
孙其彦依旧是那副谦逊温和的模样，悠悠开口：
“今夜大理寺派了人去驻守，不过晚些才会到，若是有需要，凭那玉牌可以调动他们，我今日还有事务没做完，便让管家送送你们。”
俞萧鸣拉着淮暮起身：“孙大人有心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