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魔率先蹲至床榻边，因身形巨大蹲下来才勉强能平视面前的人，他对着俞萧鸣轻口沉声道:
“三弟......”
三弟......
三弟?
俞萧鸣恍惚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怔怔看过去。
巨魔长相青面獠牙早已认不出其模样，长发披于身后，眼睛满是狠厉此时却藏杂着柔情。
“你说......什么......?”俞萧鸣似是不太相信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巨魔举起那双满是伤痕的大爪拭去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而后再次看向俞萧鸣，一字一顿开口道:
“我是，顾安啊。”
“顾安...顾安...顾安......”
俞萧鸣嘴中反复嚼着着两个字，却不知自已早已泪流满面。
顾安本想用手擦去俞萧鸣的泪水，却在看到自已满是血迹的手时收了回去。
“你受了重伤，别哭了，不然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就要裂开了。”
顾安无奈扯出一抹笑来。
俞萧鸣轻轻点了点头。
桃灼在一旁看着两人一人一句的聊起来有些着急，连忙凑向前抢话道:
“哥哥也有话想跟你说!”
说着便把身后的淮暮扯了向前，随后桃灼越过淮暮挽上顾安的手臂就往外扯，嘴里还喃喃着。
“你来跟我说说你和小仙童之间怎么认识的呗。”
两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直到屋中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
“我......”
俞萧鸣最先开口:“我当时不告而别，对不起......还有带兵攻打鬼魔界...也对不起......”
俞萧鸣还未说完话淮暮俯下身便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而后落座床沿边，另一只手臂向前撑着身子，额头靠上额头，抚上俞萧鸣的脸颊。
俞萧鸣呼吸一滞，眼神瞥向一旁的被褥上，连双手都紧张得握成了拳。
淮暮便如此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将他的所有神态尽收眼底，他酝酿了许久，似是喜悦似是悲痛。
他等这个当面的解释的机会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离开后的下个冬天，雨樟山日日飘雪，却也未见到那抹身影。
久到他日日穿他送的那件玄黑长袍，却也没有那双眸子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久到他日日夜夜坐在那冰冷的案桌前，却也没人能送点心来打断他的思绪。
日复一日，那天落下的错，终于能得到一次解释的机会。
“战争如此，你也只是奉命行事，更何况......那些鬼魔都顺利入了轮回，不用再作为鬼魔每天活在怨念和悔恨之中，你不必自责......
那天山下的事，是我没有预先处理妥当，才让歹人钻了空，我为那些未能顺利过完一辈子的生灵致歉。
还有......谢谢你，当时让我意识到这些没有考虑周全之处。
还有......对不起......”
淮暮声音仿佛从风中飘来，低沉悦耳，不急不缓地将这些话细细道来。
俞萧鸣将目光放在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完全错不开眼，半晌，他突然将头往后仰了一点。
“太...太近......我...我是说，这件事也并非你之过错，别人若是处心积虑想陷害于你，防不胜防.......”
淮暮嘴角微微上扬，带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那悬在心头之上的利剑于这一瞬间终于消磨殆尽了。
淮暮坐直了身将面上的笑掩了下去，严肃道:
“与你一同前来的楼终已经被罗刹押至地牢，若是你...你会如何处置......”
俞萧鸣听到楼终之名便垂下了头，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绞痛。
楼终，也算是曾教导过自已数年的夫子。
即使是目前走到如此局面，他都不愿意相信那手把手教自已对剑之术的神尊会对自已下如此死手。
“神尊他...我不能让他留在天庭，留在仙帝身旁做事，他的一心想谋害仙帝，我不会任由其伤害仙帝一分一毫。”
淮暮轻叹出一口气。
“你还真是处处为他人着想，为自已呢?有没有想过什么?”
见俞萧鸣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淮暮便接着说道:
“你的左眼，我猜是他的手笔。”
俞萧鸣满脸震惊:“你怎么会知道?”
淮暮:“见到你的那日，你的身躯上插着许多剑，只是插在左眼那处的长剑，甚是奇怪。
更像是有人为了报复故意为之，毕竟在战场上没有人会将剑锋指向那个地方。”
俞萧鸣垂下眼帘:“神尊......楼终，他做了许多事，人界，雨樟山，甚至是我在天界之时，他便开始下手。
也不过是为了一已利益而所为......
若是有一日，我也有了想要得到的某件事某件物，又何尝不会如同楼终那般......”
“我会帮你的!”淮暮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说的真诚而确切。
俞萧鸣望向床沿那处，淮暮眼中的那道光一瞬而过，又接着说道:“帮你将左眼复明。”
俞萧鸣:“这......如何复明?”
淮暮:“这有何难。”
......
藏龙池。
楼终被锁链架在池上，池边落着众多恶鬼，嚎叫声不断回荡在这谷中。
池水升起阵阵白烟，晕上一层白于池后的大石柱上，石柱之上一条雕刻巨龙环环围绕，一些陈年血迹堆积于表面。
楼终身下的池面不断冒着热泡噗噗作响，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比谷外高上许多。
谷涧传来磕绊石子的声响，一众恶鬼纷纷朝对面那道山缝看去。
迷雾散开，高大挺拔的身影显现出来。
一旁的罗刹迎了上去，弯腰拱手。
“那名天界武将已安置完毕，现在许是喊累了，刚刚才安静下来。”
淮暮道了声“好”便侧过身看向身后。
俞萧鸣安静坐在顾安宽大厚实的肩上，被顾安小心翼翼地走到池边放了下来。
池旁的厉鬼连忙搬来木椅放到俞萧鸣身后，淮暮向前一步将他搀扶坐下。
楼终见到俞萧鸣如同见到多年的仇人般，双手双脚用力挣脱着那坚不可摧的铁链，摇的谷间不断传来哐哐巨响。
楼终双眼布满血丝，衣衫褴褛，早已没有往日那般尊贵的金贵模样，他沙哑着声大声冲俞萧鸣吼着:
“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我怎么可能一事无成!我的计划那么完美!!!为什么你生来就可以拥有一切，为什么!”
俞萧鸣一言不发，看着楼终如此模样却只感觉恍如隔世。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楼终一句话将俞萧鸣思绪拉回。
俞萧鸣将眼神移向别处，悠悠开口:
“我永远记得金甲神尊的教导之恩，对于我来说，神尊是青武殿的贵客，是我的夫子。
你......比不上那位教我习武的金甲神尊一分一毫。”
话到后半，俞萧鸣几乎是忍着哽咽出声的。
楼终将俞萧鸣的一番话在心中反复琢磨，扯着血垢的薄唇张了又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