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颂一直跟在她身后,将她的倔强和决绝尽收眼底,现在看她往反方向走,直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说:“我从你家接你走,不把你平安送回家,合理吗?”
“没什么不合理的。”茗雪使劲想挣脱,却怎么都甩不开他的手。
男生的力气这么大的吗?!
言颂给她两条路:“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拽你走,选一个。”
茗雪气不打一处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样强人所难,合理吗?”
“以前,你总是把我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这件事我任何时候想起来,都很感动。”言颂认真地说,“我不是平白无故对你好,是你先对我好,我才愿意对你好。你在乎我的安全,难道不允许我也学会在乎你的安全吗?”
茗雪只想捂耳朵:“这些话你跟应歌说去,墓园的门8点就开了,你尽管找她说,不要跟我讲这些,我不想知道。”
“但我有很多事想知道,尤其是应歌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虽然我多方打听,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可最真实的情况还是只有她本人才知道。”言颂顿了一下说,“其实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想起痛苦的事,万一想起来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在乎真相的人,就连你,都已经不在乎了。”
“有什么用呢?不管真相如何,都改变不了任何事,人不会死而复生。你不过是在做一些无用功,想以此抵消你的罪恶感罢了。”
“你……”言颂被她气得够呛,差点让她不要随意评价自己。
转念一想,很明显,她是故意说这些话,目的就是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激怒他也是达到目的一种手段。
“随便你怎么指责我都行,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人比你更有资格对我乱骂一通了。你要是能早点骂醒我就好了,我就能早点放下该死的骄傲,在随便哪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假装我们就像是没有断绝来往一样,问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言颂以前把自己的骄傲看得最重要,从不向任何人低头,应歌删了他的联系方式,他就没有想过再加起来,别人对他绝情,他就会做得比对方更绝情,这就是他的处世之道。
他将所有离他而去的人,办不到的事,都视为不重要,这样就没有遗憾,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过去的27年,他都是用这一套逻辑来自洽的,直到他获悉应歌的死讯。
死对他来说是一件必然会经历,但还为时尚早的人生大事。
他可以接受老死不相往来,却不能承受生离死别。
朋友是一种选择,当他不被选择的时候,并不恨她。她只是选择了能让自己幸福的人,他也是这样希望的,就算两人以后不再是朋友了,他也希望她能好好的。
见或者不见,她都永远在他的记忆里,忘是不会忘的,只是尽量不要想起她。
如果应歌不出事,她会在他的心里慢慢变淡,直到淡成一道模糊的影。
可她出事了,她像以前那样在无助的时候找他倾诉,他却没能像以前一样成为她的依靠。
那些被时光磨掉了色彩的回忆,一下就变得清晰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过往鲜活而绚烂,刺痛了他的心。
人做出任何选择,都应该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幸福,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
丈夫出轨,家人并不在乎她的死活,她又为抑郁症所困,不仅不被人爱,还被爱人背叛……
言颂的朋友在这样的困境下选择一了百了,身为加害者的陆岩松却过得风生水起,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茗雪上次在墓园看到应歌的照片,就感到挺心酸的,她死在如花似玉的年纪。
后来看到言颂和别人打架的视频,知道应歌是自杀的,更觉得遗憾,选择轻生的人肯定是对这个世界绝望透了,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依恋,都会试着再多活一天。
言颂那句“假装像是没有断绝来往一样,问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一出口,茗雪就哭了。
如果她记起的都是发生在应歌身上的事,那么应歌丈夫对她的态度就是:“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言颂见她哭,鼻子也酸得要命,忍得脖子上的血管都凸起来了,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他帮她擦着眼泪,温柔地问:“你哭什么?”
茗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明明他说的是他和应歌之间的事,与她无关,哭的人却是她。
她就像个看电影的人,亲眼见证了一对好友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很多年,两个倔强的人谁也不低头,直到一个人死后,另一个人才后悔不迭,说他其实一直都想要跟她和好如初。
这是BE啊,巨大的BE!
而她最惨的是,在应歌的记忆进入她的脑海里以后,同时获得的还有应歌的情感。
言颂说这一番话,于她而言完全就是:我死后你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所以小叔叔后悔了是吗?对于弃我于不顾的事。”茗雪被巨大的悲伤席卷,痛得不能自已,哭得更凶了,“这个世界不爱我……”
言颂再忍不住,一下将她摁进怀里,紧紧抱住她说:“有的,我只是中途离场了一下下,我回来了。”
她有多委屈,他就有多心疼。
年少时的一次意气用事,让两人天人永隔,那是他用尽手段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他错失了挽回她生命的机会,绝对不能再错过温暖她灵魂的机会了。
虽然有些事他知道得并不清楚,按说不知者无罪,但,如今看来,他的离开,无异于是折断了应歌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言颂的泪水落在泛起尘土的马路上,原来他并不无辜,他也是让她对这个世界失望的人之一。
事后茗雪更混乱了,她和言颂抱头痛哭是真的,喊他“小叔叔”也是真的,甚至还说出了“这个世界不爱我”的话。
每一件事,都不是她会做的,但她确实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