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想都行。”言颂放开她的手，“但话不能乱说，要避讳。”
“好啦，再见！”
茗雪一进电梯就后悔了，她总是不自觉地跟他争输赢，两个人加起来都年过半百了还干这么幼稚的事。
难道是因为以前老被他怼，现在不仅想起了过去，同时回归的还有对他的怨气？
贵重物品还给了属于他的人，茗雪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轻松多了，放松到她靠着椅背就睡了过去。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温柔地呼喊：“宝宝，宝宝~”
她睁眼，看见一个圆润可爱的小婴儿，他正想要吃手手，被她抓住小手指，阻止了。
她摸着他娇软的小脸蛋，轻抚着说：“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有泪水滴落在他的小脸上，他应激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哭了起来。
茗雪被哭声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下一秒就感觉到胸口剧烈疼痛，疼得她趴伏在前座上。
眼泪簌簌地滴落在腿上，晕湿了衣衫。
茗雪到家以后，把这些年捏的那些光头娃娃全都数了一遍。
一开始以为自己做到八个就会停了，后来以为做到十八个就会停了，如今一数才发现，她已经做了一百零八个。
佛珠也才一百零八颗，代表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她并没有因为捏了一百零八个小娃娃就断除掉烦恼，反倒是好像更加魔怔了。
很多人觉得，小婴儿的脸都长得一模一样，当过妈的人就会知道，每个婴儿都长得完全不一样。
她不会无缘无故捏这样一张脸，因为梦里的小婴儿就是长这样。
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婴儿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有哥哥没有弟弟，没有和任何婴儿产生过很深的关系，这一点，她问过父母了。
茗慈心听见动静，到工作室一看，茗雪正在画图，一看那排场，就知道是要搞个大型作品，上前询问道：“比赛的事，你有方向了？”
“嗯。”茗雪停笔，抬头望着他说，“爸，我觉得你说得对，做不做得出好的作品和我记忆有没有恢复没有直接关系。我不过是在给自己的懈怠找借口罢了。”
“啊？”茗慈心是说过失忆了没关系，他可以再教到她会为止。
他可没有说一句打击女儿的话，自己的姑娘，鼓励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批评她：“你一直很努力，没有懈怠过啊！”
茗雪只要一想爸爸已经68岁了，还在为她操心，就觉得自己努力得不够。
如果不是她的人生出现巨大变故，她就能早点接下爸爸肩上的重担，爸爸就不至于到现在还要一边工作一边教她。
茗慈心对女儿准备参赛的作品非常好奇，看了看她正在勾线的草图，又看了她准备好的参考资料。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鸟虫鱼、舞龙舞狮……”说到此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问，“你要在一个作品里放这么多东西？”
且不说这些面塑的工艺难度有多大，光这个工作量就要人命了。
“这些只是背景，给你看看主菜。。”茗雪点开一张“百子戏春图”，指了下细节部分，说，“还要做人物百态、琴棋书画、翡翠琉璃……”
“你要做百子图？”
技术问题都可以克服，毕竟有他这个技术指导在，但要做出精美如画卷的百子戏春的场景，要花多少心力和时间，他光是想想都心疼女儿。
“我的毕业作品是单一个体大型面塑，所以这次我想做群像。”茗雪坚定地说，“毕业三年了，如果我还不能超越三年前的自己，又怎么撑得起茗家的门楣？”
茗慈心知道素来低调沉稳的女儿突然开始炫技，要将毕生所学都放在这个海纳百川的作品里，既是为了超越自我，也是为了惊艳世人，更是为了能在比赛上拿奖。
人必须有目标和野心，否则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以茗慈心支持她参赛、竞技、争奖，但她选择的主题实在是太费神了，他很担心她的身体和精神能不能撑得住。
开始做一个作品不难，难的是完成它，尤其是百子图这种体量巨大的作品，能修能改、能精益求精的地方太多了，能出问题的地方也一样的多，简直就是手艺人的噩梦。
茗雪听见“噩梦”两个字已经麻了，她最近做的噩梦太多，都有点习惯了，不介意再增加一个“百子图”入梦来。
虽然做的过程会很累，但她在做面塑的时候只需要专注和热爱，并不会真的像做噩梦一样，醒来还感到心痛难忍，哭得喘不上气来，那比做面塑痛苦太多了。
女儿已经下定决心，茗慈心便不再打扰，离开工作室，给她空间专心创作，走到门口说：“姑娘，有困难随时找爸爸，想吃喝随时喊妈妈。”
“知道的~”茗雪笑着挥了挥手说，“别担心，我累了就休息。”
茗雪是个文静的小孩，她不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过家家之类的游戏，就喜欢安安静静在工作室里看父亲捏面人。
都说小孩子是坐不住的，她却能安静地坐很久也不觉得无聊。
耐得住寂寞，能长久地专注于一件事情，这些，都是适合学习面塑的品质。
茗慈心觉得最骄傲的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茗雪的性格和他很像，于是萌生了教她学面塑，女孩子也能继承衣钵的想法。
在教学的过程中，茗慈心发现，女儿其实并没有面塑方面的天赋，但是胜在笨鸟先飞，愿意付出十二分的努力，认准一件事以后就坚持不懈地做下去。
她下的是笨功夫，不图快，只求稳，当她的基本功夯得非常扎实了以后，作品就在她的手上自然成型了。
前几年敦煌风大热，茗雪也很感兴趣，试着做了一些以敦煌壁画的风格和色彩为主题的面塑作品，结果大受欢迎。
后来的毕业作品决定做“哪吒闹海”也是因为当时哪吒的IP正烫，刚好敦煌壁画就是佛教画作，和哪吒的适配度极高，她两相结合，熟能生巧，顺理成章地完成了一个大气磅礴又华丽精美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