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看朋友圈里,就因为昨晚上和他吃了一顿饭,周荣鑫激动地发了五条朋友圈,盛赞言颂风度翩翩,绅士体面,出手阔绰,崇拜与仰慕齐飞,荣幸与攀附并存,字里行间和他称兄道弟,仿佛两人之间简直就是过命的交情。
言颂哼笑了一声,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周荣鑫趁着酒意,真是多不要脸的话都敢写啊。
昨晚是他第一次尝试用钱去解决问题,结果,钱真的可以轻松收买人心。
言颂讨厌周荣鑫的虚伪和阿谀奉承,但茗雪赤裸裸地嫌弃也是迎面暴击,他忽然觉得,不顾听者感受的过分真诚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品质。
人类真是不够可爱的生物。
言颂下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昨晚喝得太多,酒劲还没完全过去。
清明假期结束,返岗上班。
言颂来到陆岩松的单位,前台见他长得眉清目秀,一副精英模样,又听说两人是同学,当即热情地告知他陆部长还没有到单位,请他在接待区等,还为他泡了上好的茶。
在上班一个多小时以后,陆岩松才经过前台,被告知有老同学在等他。
言颂来之前是反复做过心理建设的,他想要以成年人的方式体面地面对陆岩松,否则不会等到今天才来单位找他。
结果在听到陆岩松声音的那一刻,言颂的某根神经就被拨动了,所有的心理建设在那一瞬间全部失效,明明情感波动很微弱,遇到任何事都能冷静处理的他,还是被愤怒点燃了。
陆岩松转身看到言颂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便冲着他笑了。
那笑容严重刺痛了言颂的神经,五年前陆岩松也是那样笑望着他,宣布他的满盘皆输。
“你笑什么?”言颂彻底失控,恢复理智的时候,手已经抓在陆岩松的衣领上。
陆岩松惊讶地看了一眼被扯开的领口,嬉笑着说:“见到你,我高兴啊。”
前台都看傻眼了,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人要无耻到何种程度,才会在见到亡妻的好友的时候说出“见到你,我高兴”的话啊?
哪怕他假装一下悲痛呢。
言颂用力将陆岩松抵在接待台上,质问他:“你不是说要对她好,会用生命爱她吗?她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对她可太好了。”陆岩松毫无愧意地说,“我连一天班都没有让她上过,我做低伏小捧着她大小姐的臭脾气,我妈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她等到凌晨大家都睡了以后‘啪’地一下跳下去了……”
他在说到“啪”的时候,莫名兴奋地提高了音量。
言颂被他描述妻子死亡的拟声词吓得打了个寒颤,他竟然残忍到去描述那个场景,仿佛他听见了应歌落地的声音一样。
陆岩松的话刺激得言颂的脑中产生了无法抹去的残酷画面,他本来就有点宿醉后的头疼,现在太阳穴更是凸凸地跳着,难受得吐。
陆岩松推开言颂的手:“我怎么阻止?我也不知道大小姐她玩还玩得不开心了,还要想不开啊!”
言颂激动地说:“你听见了,你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去的?”
“当然没有,我每天上班多累啊,我睡着了。”陆岩松恶劣地说,“重物落地的声音不都是‘啪’的一声吗?”
言颂听得心脏都疼了起来,跳下去的可是他的妻子,不是什么重物,他居然轻描淡写地说着残忍的话!
“你为什么没照顾好她的孩子?”
言颂问这句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抖。
陆岩松一脸麻木地说:“前几年的病毒死了多少人,火葬场24小时加班都烧不过来,你不要问我,你去问老天爷为什么会有那么厉害的病毒!”
言颂气得手都在抖,他低估了陆岩松的无耻程度:两条人命没了,他毫无愧疚之心,更无半分伤痛之情,只一味地甩锅,老婆跳楼与他无关,孩子夭折是病毒造成的,他陆岩松就是全世界最无辜的人!
“她是生是死,花的都是我的钱,就连她的墓地都是我花钱买的,6万块呢!她亲生父母连一分钱都不愿意为她花,你凭什么说我对她不好?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陆岩松靠近言颂,怼脸输出,“装什么痴情,你要是真的在乎,怎么会现在才出现?”
言颂双手掐住了陆岩松的脖子,只想把那张讨厌的脸推远一点,距离太近了,他会忍不住想要打那张欠揍的脸。
陆岩松突然笑了,用尽全力凑到言颂的耳边说:“你这么痛苦的样子,如果不是演的,怎么不死去啊?你去陪她!”
“体面”这个词已经被言颂从人生词典里面删除了,他现在只想揍陆岩松一顿,不管后果是什么他都不在乎了。
言颂正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陆岩松忽然咬紧牙关,迎着他的额角就是一个凶狠的头槌。
“砰”的一声巨响,就像是有人对着言颂的头开了一枪一样,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阵晕眩,扶着接待台才站稳,抬手一摸,一手的血。
陆岩松也流血了,但他根本就不管,血流进他的眼睛里,白眼球被染红,他表情狰狞,眼睛猩红地说:“要不要我提醒你,人都已经死了三年了?”
提到亡妻,他没有任何忌讳、没有痛苦、没有怀念,只记得为她花过钱,反复强调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言颂一拳打在陆岩松的脸上:“闭嘴,人渣。”
“哈哈哈……”陆岩松直接笑出声,“平生最烦你这样的伪君子,我今天就告诉你,我老婆活着的时候不要你,死了更不劳你惦记!”
陆岩松此刻癫狂的反应,反倒是终于有点丧妻丧子的样子了,谁在一年内失去两个挚爱之人,会不发疯的呢?
“你是不是疯了?”言颂揪着他的衣领问,“你给应歌留点尊重吧!”
陆岩松嘴唇几动,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言颂没有听清,正在疑惑,他忽然暴起,朝着言颂的脸吐了一口血水,言颂一偏头,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