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简单,”茗雪使劲夸:“你学会了。”
本以为至少还要再亲自教上两次,结果言先生一次就掌握了力道、还会控制花瓣的大小,彻底学会了。
昨天在墓园,茗雪整个人扑在言先生怀里,还被他搂了一下腰,四舍五入相当于两人拥抱了,然后她就记起了一点小时候的事。
虽然不清楚个中缘由,但事情发生在她和言先生“拥抱”后,由此她推断出:和言先生接触是恢复记忆的关键。
至于何种程度的接触才算是有效接触,那她只能试啊,结果就是:只有一根手指碰到他是没有用的,可能是接触面太小了。
言先生的学习能力太强,她失去了继续试探的机会,记忆恢复的进度条停滞不前。
这么简单的事言颂学了三次才学会,他下意识为自己找补:“那戏听着像吵架,你一句我一句吵我头疼,影响发挥。”
茗雪歪头一笑:“你听力很好。”
“那当然,我会四种语言……”
言颂说到一半沉默了,会四种语言有什么好炫耀的?连中文戏曲都听不懂。
茗雪只是想夸他没有听错:“那出戏确实从头到尾都在吵架。”
两人手上忙,嘴闲着正好聊天。
言颂不理解:“有观众爱听人吵架?”
“《阖宫欢庆》可是名篇,精神状态领先时代几百年,听一听受益匪浅呢。”
茗雪以前也觉得川剧很吵,后来真正听懂了唱词,方觉:不是吵,是吵得妙啊!
言颂被勾起了好奇心:“吵什么能吵一整出戏。”
“那出戏是说有个王爷带兵打了胜仗,敌国送来两个美女求和,皇帝就把美女赐给了有功的王爷,王妃知道后生气了,在皇宫里大吵,皇帝、皇后、皇太后轮番劝说都没有用。”说到此处,茗雪想起来一个对照组,“有妻再娶的故事在各个地方戏里妻子的反应是不一样的,《红鬃烈马》里的秦香莲在得知丈夫另娶了公主以后,她选择了退让和请求:‘她为正来我为偏。’结果她被公主派刺客追杀、丈夫还要抛妻弃子。《阖宫欢庆》里的王妃的精神状态就很超前了,她说:‘你今已把二妃娶,我再嫁两嫁你依不依?’逼得王爷差点当场自刎。一个是卑微让步差点丢了性命,一个是我不痛快谁也别想好过,《阖宫欢庆》简直就是古代女频爽文,拯救女性r……”
言颂认真在听,她忽然不说了,他满是疑惑地看向她。
一时讲得兴起,“拯救女性乳腺”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还好茗雪意识到不妥,及时踩了刹车。
“川剧里也有一个和秦香莲类似的故事叫《八郎回营》,其中一场是八郎的原配知道他另娶公主以后说:‘惹得你妻冒了火,我先宰你的手,我后宰你的脚,然后才把你的脑袋割……杀几个人儿又如何。’”这般犀利的唱词,茗雪说出口就忍不住笑,“我自从听懂了川剧以后,再听不了一点儿怨妇词,从此喜欢上了‘劳资蜀道山’。”
言颂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她和应歌有着相似的眉眼,对待感情却是两个极端,应歌超级恋爱脑,她的兴趣是打杀渣男。
茗雪感觉到他的视线,后知后觉地害羞了起来:“哎……都是我在说。不好意思,我的时间几乎都花在面塑上了,不喜欢社交也没什么朋友,难得跟人聊聊天,表达欲有点太强了。”
言颂平静地说:“我也没朋友。”
茗雪很意外:“你看起来像是有很多朋友的人。”
“你看错了。”言颂漠然地说,“我讨厌人类,不喜欢交朋友。”
茗雪心中发出爆鸣。
还以为今天跟言先生产生了这么多交集以后,两人也算是拉近距离了,结果人家讨厌人类,她又改变不了自己的生物属性。
想跟他交个朋友这么难吗?
但他曾亲口承认应歌是“老朋友”,所以即便他讨厌人类,不喜欢交朋友,他也有过至少一个人类朋友。
有先例就意味着还有希望,茗雪瞬间满血复活:让我再试亿次!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需要学那么多语言?”
言颂:“做生意的。”
茗雪脸上陪着笑,心里在尖叫:好家伙,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真的很想把自己过分强烈的“分享欲”分一些给他,他这样水泼不进,针扎不透的超强防备心,根本就击不穿。
突然觉得他没朋友很合理,有攻陷他的精力,都能交一箩筐朋友了,别人也不是非跟他做朋友不可的,可怜的她除外:言先生是目前唯一一个已知的对她恢复记忆有帮助的人,她就是非他不可!
软的不行,干脆试试硬的。
茗雪手上的动作一停,声音压低八度,硬气地说:“言先生,今天我招待你吃喝玩乐,我的诚意你是看得见的,你对我能不能稍微真诚一点呢?”
言颂正按她教的在给叶子压叶脉,听见“吃喝玩乐”四个字明显愣了一下,硬要这么说好像也算靠得到边,不能说消费降级就不是消费。
既然她提到了“真诚”,刚好他有几个需要真诚回答的问题,于是问她:“你认识应歌?”
“我不确定,我失忆了。”茗雪认真地说,“我只能说,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关于应歌的记忆,你能理解吗?”
言颂故意问得这么突然,就是想看她会不会露出破绽,结果答得滴水不漏。
“我的事,不是应歌跟你说的吗?”
他盯着她的眼睛,留意她的微表情。
“嚯……”茗雪一脸惊恐,“你这样说就很可怕了,我连应歌的名字都是在墓碑上看见的。我胆子小得很,你不要吓我……”
言颂没有看出她有撒谎的痕迹,要么她说的是真话,要么她的心理素质过硬,撒谎都不会脸红心跳。
茗雪脑子忽然清明:言先生问的两个问题都跟应歌有关,她想到了一个言先生无法拒绝的绝佳理由。
“或许我真的认识应歌,只是忘记了。”她跟着他的思路走,和他保持逻辑一致,“你要是愿意帮我找回记忆,我们就能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