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立刻变得拘束和紧张起来,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是啊,我也很想听。”沈观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在英国留学时的故事,你好像还从没对我讲过呢。”
“我、我没什么好讲的。”方晴把头朝向窗外,看着外面的远山。
“哎呀堂嫂,讲讲嘛!”沈清继续劝她。“我们都很想听的。”
方晴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过去这么久了,很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我可能是老了吧,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
关于英国,她现在能想起来的,也就是雾蒙蒙的伦敦,潮湿阴冷的空气,带着咸味儿的海风,古老的建筑和街道,还有初恋男友叶轻舟。当然也有美好的记忆,但是她不愿意回想,越想只会越悔恨,让自已越痛苦。
“肠子都悔青了”,说的可不就是她么。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见方晴不愿意讲,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微妙。
“小清,我当年也在英国留过学,你怎么不问问我啊?”沈观在一旁说道。他及时化解了尴尬,让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哦……是啊!我怎么把堂哥给忘了呢!”沈清立即反应过来,堂哥这是在帮堂嫂解围,“那堂哥快跟我们说说你在英国留学时的经历吧!我们大家都很好奇呢!”
正好服务员进来上菜,沈观就给方晴拿了杯橙汁,顺手把吸管也给插上了。
“沈总对太太可真好呐,真是叫人羡慕。”人群中有人说道。
“是啊!我们沈总是新时代的好丈夫,对妻子那叫一个关怀备至。”其他人跟着附和道。
方晴假装没听到这些话,低下头默默喝果汁。
她想:沈观惯会演戏,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总是装作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极具绅士风度,可有谁知道,他私底下会强迫和控制妻子。人呐,总是在带着面具生活。
沈观慢慢的讲述起了自已当年在英国读书时的那段峥嵘岁月。
他说:“说起来,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我只有十七岁,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在父母的安排下,离开了家乡,乘坐飞机前往伦敦,自此开始了长达八年的留学生涯……”
他讲话的时候,众人都很安静,皆在认真聆听。方晴离得最近,听得也最真切。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听,她对沈观的故事不感兴趣,她不想知道对方的过去,可她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沈观讲他刚到英国时,人生地不熟的,很不适应当地的环境和气候,水土不服闹肚子,折腾了一个多月。又因为语言不通,他的口语还不够好,导致上课听讲很困难,让他感到无比的焦虑。他不敢对父亲说,就打电话向母亲诉苦,母亲很快飞到伦敦来看他,说要留在这里陪他读书。
在他租住的公寓门口,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他一度想休学回家。不久,他父亲也来到了英国,把他母亲给带了回去。他父亲认为他应该学会独立,不能遇到困难就往后退缩,否则就不配做沈家的长孙。于是他努力调整心态、打起精神好好学习。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只要熬过去就好了。半年后,他已然适应了英国的环境,交到了几个新朋友,学业上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没有辜负父母的希望,他也对得起自已的付出。
沈观还说,每当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就会去伦敦桥看日落,端着一杯咖啡,站在桥边发呆。有时也会去特拉法加广场,看喷泉、鸽子和人群,有时碰到天气好的日子,还能看到蓝天和白云。
他说自已最喜欢坐泰晤士河的游船。泰晤士河真的很美,尤其是在傍晚时分,橘红色的晚霞挂在天边,给河水也披上了一件霞衣。不久,漫天霞光退去,夜幕渐渐降临,两岸的灯火取代晚霞,夜晚的泰晤士河,别有一番风味。
他说他十八岁那年,和同学去苏格兰滑雪,不小心伤到了手腕,疼得他嚎啕大哭,不少游客围过来看他,他觉得有些丢人,就止住了眼泪,强忍着等待救援。尽管受了伤很疼,但他对滑雪的兴趣依然不减,第二年,他又去了那个滑雪场。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艺术,也曾想过要做一个文艺男青年。他经常去英国国家美术馆,欣赏西方的绘画作品;他在大英博物馆看到了来自自已国家的文物,难过了整整一下午;他去参观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给莎士比亚和牛顿献花,在狄更斯墓前沉思;为了去祭拜王尔德,他专门去了趟巴黎,在拉雪兹神父公墓地,看到了王尔德的墓碑。
他说自已曾学过钢琴和油画,还学过射击和击剑。他还打算学小提琴来着,但是因为学业繁忙,最终没能学成。后来想重新再学的时候,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由此他常对自已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应该多学习一些东西,不要等到年纪大了再懊悔不及。
他说自已很喜欢上哲学课。给他们讲哲学的老师,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十分注重个人形象,穿西装打领带,走出课堂还会戴上帽子。老教授学识渊博,讲课风趣幽默,听说他终身未婚,其中缘由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因为他年轻时爱上了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子,俩人身份地位过于悬殊,遭到了他的父母的反对。他被父亲送去法国读书,临走时他去见心爱的女孩,希望对方能等自已,承诺一定会回来娶她。可是几年后,当他重返英国时,却得知那姑娘嫁人了,并且已经生了孩子。因为这段失败的感情,所以他发誓不再恋爱。
方晴坐在一旁,听着沈观娓娓道来。杯中的果汁已经喝光了,她仍捧着玻璃杯。
也就是在今天,她才发现自已其实并不了解沈观。甚至可以说,她对这个男人的过去一无所知。她和沈官两个人,从认识到结婚,满打满算也快三年了,可他们并不怎么熟络。她从未觉得自已有和对方谈过恋爱,她没有问过沈观在英国的经历,她也没有向对方提过自已留学时的事。对于很多事情,沈观不说,她便不问。
如果沈观今天不主动提及,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原来沈观也曾有过低谷期,也曾度过一段艰难岁月,也有自已的烦恼和不甘。看似顺风顺水的人生,其实并不尽如人意。岁月匆匆不饶人,在泰晤士河看日落的那个少年,一眨眼已经三十一岁了。
原来沈观还会弹琴,也会画画……
方晴扭头看着身旁的男人,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