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来以后，她就像失了魂，没有以前的生机与光彩，众人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或许心病还需新药医。
陈凡水独自坐在窗前，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眸。她手中的书页轻轻翻动，却似乎只是机械的动作，文字如同流水般滑过，不留痕迹。窗外的世界依旧喧嚣，孩童的笑声、行人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却与她隔绝在两个世界。她的眼神时而空洞地望向远方，时而低垂，落在手背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伤痕上，那是她心中无法愈合的印记。风轻轻吹过，带动窗帘轻摆，也似乎在低语，试图唤醒这位沉睡在白日梦魇中的灵魂。
和尚空虞领着陈凡水步入古色古香的戏院，门扉轻启，一阵悠扬的胡琴声率先迎客，仿佛能洗净尘世的烦恼。戏台上，灯光柔和而聚焦，一位中年男子身着华服，眉宇间自有一股媚骨天成，一双丹凤眼勾人心弦，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而不失雅致，他轻启朱唇，唱腔婉转，既有少年的清亮又不失岁月的醇厚，恰似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让人不禁沉醉。
陈凡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色世界所吸引，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芒。她不自觉地靠近台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那男子的每一个眼神流转，每一个身段摇曳，都如同春风化雨，悄悄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田。周围观众的喝彩与掌声，在这一刻与她融为一体，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生动与活力，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那戏台上的风华绝代而鲜活起来。
那戏子唱至情深意浓处，一曲《鸳鸯梦》缠绵悱恻，台上他身姿轻盈，一抛手中的牡丹花，花瓣纷飞，如同绚烂的梦境洒落人间。花瓣在空中缓缓旋转，最终有一朵不偏不倚，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陈凡水肩头。她愣住了，那朵带着戏台上余温的花，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的世界瞬间亮堂起来。
戏子的眼神，在这一刻，穿越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温柔而深邃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只余一片清明，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直达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悄然隐去，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方寸戏台之间，演绎着无声的邂逅与共鸣。
空虞本带她散心，在一旁吃酒，看着陈凡水，不料她被戏子吸引得没了魂，便作势想拉她走，不想再来个人争宠了。
空虞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轻抿一口手中温热的酒，目光在陈凡水与戏子之间流转，心中暗自思量。他缓缓站起身，步伐不急不缓，向着陈凡水走去，手中折扇轻摇，既显风雅又带几分刻意。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他僧袍上，为他平添了几分世俗的温润。
“这戏虽好，但世间万物，过犹不及，我们该走了。”空虞的声音温和而低沉，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陈凡水那即将沦陷的思绪。他轻轻搭上她的肩头，力度适中，既不过分亲昵也不失礼貌，试图将她从那份突如其来的沉醉中拉回现实。
被空虞轻轻一拽，陈凡水恍若从梦中惊醒，脚步踉跄地跟随着他跨出了戏院的门槛。门外，阳光依旧明媚，却似乎比戏院内多了几分刺眼的真实。她刚站稳脚跟，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不远处的一幕吸引——
一位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男子跪在地上，身旁是一块简陋的木板，上面躺着一位面容安详却已离世的女子，覆盖着她的白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带着几分凄凉。男子手持一块破旧的木板，上面用炭黑歪歪扭扭写着“卖身葬妹”，每写一笔都似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眼神中满是无助与绝望，偶尔抬头望向过往的行人，那眼神中夹杂着乞求与自尊的挣扎，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陈凡水的心猛地一颤，那男子虽然衣衫破旧，但肤白如雪，桃花般的眼神如同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她心底尘封已久的柔软之门。她缓缓走向前，脚步轻盈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阳光在她身后拉长了影子，与跪地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轻声开口，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这位公子，你愿与我回去，让我助你度过这难关吗？”
男子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感激与难以置信。他试图起身，却因长时间的跪坐而显得有些踉跄。陈凡水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臂轻轻扶住他，那温度仿佛穿透了衣衫，直抵心房。
“姑娘大恩，感激不尽。小人西宁路，愿以残花败柳之身，为姑娘伏低做小、献犬马之劳。”
陈凡水呵呵一笑，转身对空虞说，“阿虞，既然如此，你替我去把那戏子头牌也买来吧。”
空虞顿时感觉不好了。
陈凡水的话语轻轻落下，空气中似乎都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她转身面向空虞，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决与温柔交织的光芒，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已在心中做好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空虞闻言，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也罢。他轻摇折扇，步履从容地走向戏院门口，那姿态既是对陈凡水请求的回应，也是对自已即将踏入未知领域的淡然。阳光透过戏院古朴的屋檐，斑驳地洒在他僧袍上，为他镀上了一层神秘而温暖的光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