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娘怒目而视,大郎厚着脸皮冲她谄媚地笑,让芸娘恶心,停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说,“等着”,气冲冲返回东厢房,返回来时把一小锭银子,扔在大郎的面前桌子上,大约有三四两的样子。
“谢谢姐。”大郎兴奋地一把抢过。
“丫头,师傅我也想要。”
老道觍着脸往前凑,还故意把“师傅”两字咬得很重。
“没有。”芸娘对老道从来没有好脸色。
老道早就预测到这样的结果,也不生气,只是把目光盯着徒弟手里的那锭银子,大郎把银子捂紧,”我就这一块。”
“用剪刀剪开,咱爷俩平分。”
“不,不给。”
“你……我是你师傅,你……”
老道气咻咻地喘着粗气,似乎要动手的样子。
芸娘把一块银子抛在老道面前的桌子上,鼻子里冷哼着,她其实从房间里拿了两块大小一致的银子。
老道得意地一笑,这小丫头还算有点良心。
他眼睛的余光看到大郎正扑向他的银子,大惊失色,快如闪电的一把抢回自已的银子。
大郎没有抢到银子,却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春节,正旦日。
聂家在东京城也没什么亲戚,不需要去拜年贺岁,唯一需要去走动的李问柳,早几天,聂云飞已经带着礼品送过去了。
现在放开了,出去玩就行了。
李嫂是一个寡妇,没有子女,在东京只有一个弟弟,弟弟已经成家了,所以春节她也没有回去,与聂家一起过年。
一大早,李嫂便收拾一番,打扮得整整齐齐,急急地跑去看盛大的朝会,一睹万国来贺的盛况,虽然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但仍然乐此不疲,这里边儿有着她作为帝都人,无尽的骄傲。
安道全手里没有钱,又不好意思向聂家兄妹借,则推说昨天醉酒,他要继续蒙头大睡。
芸娘则对关朴毫无兴趣,更想去逛街,两个嗜赌成性大小老道,急吼吼地要去马行街参加关扑。
罗老道,大郎、芸娘和云飞,一家四口赶往马行街,距离本就不远,一出门,很快就到了。
大街上早就人如潮涌了。
一个个摊位前,挤满关扑的激动的男人们,哦,还有女人们,看来,全民都好这口儿!
两个老道早就挤进人堆里不见了。
聂芸娘在云飞的保护下,好不容易才挤进去,见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圆盘,划分了许多小格,标注着不同的商品名称,一次交上十文钱,就可以从商家手里领到五支飞镖,当转盘高速转起来……
“就这!”
聂芸娘立即没了兴趣,转身就往外挤。
在北宋,赌博是不允许的,也只有这几天你才可以关扑。
关扑也不是纯粹的赌博,而是商家的一种促销手段,更像是一种赌博游戏,关扑的玩法有很多,有一种很常见,是掷铜钱,根据铜钱正反面的多少,来判断输赢。
聂云飞见妹妹兴致不高,就默默地陪着她在人群中瞎转。
聂云飞从一个端着香糖果子的小贩手里,买来一串糖红果(山楂),一串糖越梅,把红果递到芸娘面前,她却摇了摇手。
平时她最爱甜食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人默默地转了一刻,聂芸娘终于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
小摊子没什么人光顾,上面摆放的是微缩版的人文景观,宋人称之为“谷板”。
在小方形的框子内,制一层薄土,种上荞麦类的种子,长出青青的青苗,把制作精美的小茅屋、篱笆墙,曲树等等,一一放置,如同田舍人家,一幅田园风格的农家小院。
院中放置两个泥做的小人和白发老者,甚至还有一只母鸡带着一群鸡崽,小院立即就有了勃勃生机。
还有数个小小的瓷器,里面种植绿豆、小豆、小麦等物,长出浅浅的嫩芽,成为观赏的盆栽。
聂芸娘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小小的院落,爱不释手。
“哥,我想要。”
“要,多少钱?”
看摊的老人手艺精美,但是不太会花式的营销手段,所以摊位前没人光顾,他木讷地小心地报了一个数:
“五十文。”
“好。”
聂云飞马上开始数钱。
老人把小院落装在一个无盖的盒子里,兄妹俩人相伴回家。
“妹妹,我们去找找李嫂说的‘蚂蚁角武’和‘七宝戏’吧,我看你很喜欢的。”
“不去,回家。”芸娘兴致缺缺。
到了卖马市的家,太阳还没有完全跃出地平线。
“哥,我累了,想睡会。”
“好,芸娘,你今天怎么了?”
大郎很不放心。
“没事,哥。”
“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
“有什么事告诉哥。”
“我想家了……”
聂芸娘眼角隐隐有泪光。
“想家!”聂云飞迷惑了,“这不是我们的家吗,我们已经在开封府立过契约了,房契就在我们手里,这里就是我们的……”
“不是这个家,我想我的家了!”
“你的家!湖州城外的破庙?”
“不是……遥远的,一千年以后的家!”
“啊,你是不是病了,我叫安道全来,给你诊诊脉!”
“没有,你不懂的,我去睡了。”
聂芸娘走进东厢房,只剩下寒风中凌乱的聂云飞。
元丰三年的春节,过得祥和而快乐。
转眼就到了上元佳节,东京城内仍是年味不散,街上各色闲人来往穿梭热闹非凡。
新年之后,便是元宵节,这可是比春节更热闹的存在,完全是盛世的狂欢。
元宵节更是不眠之夜,不夜之城,万街千巷皆尽繁盛,家家灯火,处处管弦,繁闹之地,点燃巨烛,照耀如白昼,灯火消弭了白昼与黑夜之间的反差,使得黑夜与白天一样,光线明亮,人声喧哗。
宋代夜禁制度松弛,城中出现了繁华的夜市,市民的夜生活很丰富,酒楼茶房,夜夜笙歌,觥筹交错,瓦舍勾栏每晚都上演精彩的节目,令人流连忘返,店铺与街边摊儿营业至深夜,甚至通宵达旦,街市上热闹不减白昼。
北宋晚上居然没有宵禁,他们实在是太幸福了,大家想象一下前朝唐代的子民们有多悲催,他们每天要计算着时间外出,在外面办事更要高效进行,比如要去西市买了东西,就必须高效进行,能买到拿了就走,没有买到,也立马往东坊自已的家里赶,不然天一黑,被巡夜的金吾卫们捉住,就是一顿好打外加罚款,说不定还得去“号子”里蹲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