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喜欢它的,还是那些读过书、有点文化的,因为没有考上个什么功名,而且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诗词,所以在文化圈里混得十分辛苦!但是只要几杯青花白下肚,立马就幸福感爆棚了,变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文思如泉涌,激扬文字脱口而出!
“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你看,喝酒可不是随便的事,得有意境才能喝下去。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你看,酒能激发文化人的潜能,万一没有潜能可激发,那就多喝点,醉了还能安慰人不是。
据说,“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这样的美句就是端着酒杯说出来的。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是欧阳修他老人家喝醉了对着酒杯喃喃自语说出来的。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是柳三变喝个烂醉之后酒醒了说的。
当然也有喝了酒后胡扯的,“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真是没文化,这样直白,可惜那几杯青花白了。
“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
一个人如果连喝酒都不会还能干成什么?
凡是喝过青花白的,都是这样认为的。
一股新的酒文化蔚然成风,只是这股风只在东京上空游荡,因为它太贵,三两三一瓶啊,不,一坛啊!更可恨的是,喝这个酒还得用专门的酒杯,用琉璃烧制的透明的小高脚杯子!把酒液倒进这样的酒杯里,汤色清澈晶莹,滴滴香醇,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这样才显得有文化、有素质,因此用这种酒杯的人非常鄙视那些用黑陶大碗喝酒的,喝个酒居然顺着嘴角淌,弄得胡子、衣领全是酒渍!
完全是粗野卑夫的行径。
原来这高脚杯还能区分人的高贵和低贱!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就是太贵了点,六个杯子卖一两银子,而且只有丰乐楼有售,别无分店!
有人私下去琉璃厂打听过,琉璃厂的掌柜说与丰乐楼有协议,不能私自生产,更不对外出售,而且丰乐楼还派专人在厂里盯着!
这满满的套路啊!
时间过得飞快,虽然每瓶青花白只有三文的抽成,但是随着丰乐楼全力生产,大批出货,聂芸娘很快就富足起来,而且每卖出去一套琉璃酒杯,聂芸娘也有三文的抽成!
聂芸娘想不富都不成,小小年纪已经是富婆了。
聂云飞每天从早忙到晚,显然还没有无所事事的妹妹挣得多,这让他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时间就这样飞快流逝,年关将近,元丰二年的冬天很冷。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汴梁人在这一天有“祭灶”的习俗,就是灶神要在这一天去向玉帝进行一年一度的述职汇报,所以大家一大早就起来洒扫庭堂,做到窗明几净,在厨房摆上祭祀用品,其中麦芽糖是必备品,让灶王爷吃得嘴甜,高高兴兴地走,到大年三十灶王爷从天上回来时,还要热闹一番迎接他老人家!
灶王爷他老人家吃那么多的麦芽糖,会不会得糖尿病!
一连数日的大雪,在这一天终于停了,路上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热闹和繁华仍然是东京的主题!
新年将近,年味更浓。
聂芸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见前后院中的积雪已经被李嫂清理干净,她无所事事地仰头,看了半天树枝上的琼玉冰挂,然后发现院子大门还没有开,就去开了院子的大门,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廊下,看大街上人来人往,沉思不语。
远处,一个穿着厚粗布棉袍的瘦长的男人,向聂家的大门走来,那人头戴一顶御寒、避风沙的有棱风帽,把自已遮得严严实实,走到院门口,向聂芸娘叉手行礼,道:
“芸娘妹妹,一向可好!”
聂芸娘从神游天外中回过神来,见他把风帽摘下来,才恍然笑道:
“是你啊,安先生,快请进来!”。
来人正是半年没有见面的安道全,安道全把风帽托在手中,乐呵呵地随着芸娘走进前院的客厅。
罗老道一进入冬天后,就把他的茶桌从后院的走廊搬到温暖的客厅里,不但霸占了后院的正房,连前院的客厅他也占了!
罗老道正围着红彤彤的炭炉滋润地喝茶,见安道全走进来,不由一喜,寂寞得久了,能看到一个故人来访,当真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只是见安道全两手空空,什么礼物都没有带,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安道全连忙冲老道拱手问好,老道也懒得还礼,只是用手示意他靠近火炉坐下,闭着眼睛不再理他,聂芸娘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着。
“安先生是在那个什么局?”
“熟药惠民南局。”
“哦哦,这医,学得还好吧!”
“大长见识啊,我自从来了这东京以后,每天与医坛的圣手们在一起,真的是大开眼界,学了好多东西!”
“看来,去东京求学是正确的选择!”聂芸娘插嘴说道。
“是啊,如果还是窝在那个小山村,我呀最多就是个乡野大夫,是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见识的!”
“那你收入一定很高了!”
“收入?”
“哦,就是……就是你的诊金很高了!”
“没有啊,在惠民局我就是一个学徒,没有薪金的,而且还不管吃,我从家里拿出来的银两都花完了!”
安道全两手一摊,一副空空如也的样子。
老道终于睁开了眼,鄙夷地斜睨着他,“也不挣钱,那你还不赶快回老家去!”
“虽然没诊金,可是我学了好多的东西啊,我……”
“拉倒吧,我们道家收徒弟不但管吃管住,还每年两身道服呢!你这又干活又不拿钱的,不是傻就是二!”
“……”
安道全尴尬地眨巴眨巴眼,虽然人很没面子,但是脸却没有红,能厚到像老道这种程度的人,确实很难得。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快点走吧,没有钱在这个花花世界的汴梁,你怎么活啊!”
作为一个十分耿直的人,老道历来就是这样的直白。
“我……我来正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我们熟药局放假了,在这东京,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地方可去,您看——我能不能在这儿过年?”
“在这儿过年?你吃什么?”老道雪白的胡子都飘起来了,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的!”
安道全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