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身板粗壮,目光精明犀利,裹着一个脏兮兮的软巾,短衣长裤,腰中系着围裙,足上的草鞋被一双大脚撑得满满的,手中一把蒲扇不时地摇动几下炉火。
人倒也干净利落,与其他的普通小贩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圆筒状的草编桶,掀开来,里面满满的是烤得金黄的炊饼。小贩为了延长炊饼的保质期,就把炊饼放在火上烤,这样就可以去掉一些水分,能多保存几天,而且烤过以后颜色金黄,卖相很好。
聂云飞叫了小贩,问了价格,不由得大皱眉头:
“这么贵?一个饼三文?一杯茶也要二文?”
“哥,我要两个饼,一杯茶!”
聂云龙快乐地坐在小桌子旁边的小凳子上,抬头看着皱眉的聂云飞,心中大为不满,嘴里嘟囔道:
“小气鬼,你身上那么多钱……”
这话虽轻,但是仍落入小贩的耳中,那人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看了聂云飞一眼,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少年。
“好吧,茶博士,你给我们来三个饼,他两个,我一个,再来一杯茶!”
茶博士,宋代对卖茶小贩的称呼,此“博士”不同于现在的“博士”,两者一点关系都没有,纯属称谓。
“你不喝茶?”
“喝,我们俩共喝一碗!”
“不,我不和你共用一个碗!”
聂云龙面色不善。
“怎么了,茶水这么贵,我们共喝一碗,不省下一碗茶钱!”
“不,我也有洁癖,我不和你共用!”
聂云飞哼了一声:
“那好,你自已喝吧,大不了一会我用竹筒从海里打些水上来喝!”
听到两兄弟的对话,小贩“噗”地笑出声来,道:
“两位小公子,第一次坐海船吧,这海水是咸的,是不能喝的!我们的水都是从岸边带来的,所以贵了些!”
“哦?!”聂云飞大感意外,这么多的水居然不能喝!你看我像缺心眼儿的人吗,海里的水不能喝,只能买你的水喝,骗我玩呢。”
“小的怎么敢骗您,能坐得了这船的,那是非富即贵,小的说的是实情,这海水里有盐,所以海水是咸的,越喝越渴……小公子是跟家人一起出游的?”
“没有,就我们两个!”
聂云龙早就忍不住插话道。
“哦?两位公子是去求学还是访友?”
卖茶的小贩也是话痨。
聂云飞一边啃着烧饼,一边随口答道:
“求学!”
小贩口殷勤地嗯着,目光却在两兄弟身上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的精光闪过,却被聂云龙看在眼里,他心中一沉,便闭了口不再说话,也盯着小贩看了几眼。
小贩衣着普通,个子不高却十分的精壮,烧水泡茶的动作也十分的娴熟。
聂云飞也没有看出什么来,但是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升腾,再看聂云龙正大口地咬着饼,美滋滋地喝着茶!
就在聂云飞胡乱猜测的过程当中,过来一老一少两个道人。老的白发飘飘,鹤裳云鞋,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模样。
小道士倒是活泼可爱,与聂云飞一般大小的年纪,与老道士一样面容白净,模样俊朗!
聂云飞不由猜想:这老道收徒的标准估计是和他一样的长相才行!
小道士一路小跑着冲过来,拉一条凳子就坐下了,又顺手在旁边的凳子上抹一把,对老道士喊道:
“师傅,我渴了!”
那语气、那表情和聂云龙一般无二,聂云飞两眼在他和弟弟身上扫过,“两个吃货!”
老道士飘然而至,微笑着在旁边坐下来,颇有气度地说道:
“小哥,来两杯茶!”
“好嘞!两杯四文!”
“什么!”
老道怒目圆睁,“你这是讹诈!”
原来的仙风道骨转瞬之间荡然无存,泼妇一枚!
“噗”的一声,巨大的反差让聂云龙笑喷出来,指着老道说道:
“哈哈哈,你怎么和我哥一个德性,一说钱就变脸。”
“你这是讹诈!”
老道士不顾聂云龙的嘲笑,仍对着小贩不依不饶。
小贩一脸的无奈,
“道长,非是小人讹诈您,实在是这淡水是从陆地上装船带来的,船家也是向我收了高价的!”
“编,你接着编,这大海里的水取之不尽……”
“哈哈哈……海水是咸的,是不能喝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混什么江湖?”
聂云龙掩嘴大笑。
小道士看聂云龙笑得开心,也不由得脸上堆笑,没心没肺地望着自已的师傅大笑。
他对聂云龙的话深以为然!
老道士被两个孩子嘲笑,立时由愤怒升级成恼羞成怒,他转向两个孩子,目光阴冷,吓得两人立即住口!
小道士自是不敢再笑,聂云龙也被老道的阴狠吓得蜷缩成团!
“哼,一个大男人,笑起来居然还用手掩嘴?!”
老道士也不会放过讥讽聂云龙的机会。
“我掩口了吗?!没有吧!”
聂云龙把蜷缩的身体舒展开,夸张地挺直身体,极力装出一副男人的大气来。
“难道你是个女孩子?!”
小道士也一脸疑问,他顺着师傅的思路往下想!
“你才是女孩子呢!”
聂云龙把挺直的胸脯向小道士顶过去!
“你看,我壮得像一头牛!”
“是,你是男人……都瘦成这样……风一大……你就没了!”
小道士被迫向后缩着,嘴里却在嘲讽聂云龙的瘦小。
聂云龙大怒,伸出小拳头在小道士的脸前晃了晃,小道士有点怕了,双手护头,连连讨饶道:
“壮壮,你壮得像头牛!”
聂云龙这才满意地收回拳头!
老道士冷眼看着两个孩子瞎闹,心里估计是因为小贩的事儿,还是十分的不舒畅!
聂云飞看那老道士发怒时脖子中的血管暴胀而出,心中就是一惊,这个发怒的特征,他十分熟悉,记得数年前,自已随苏学士和驸马王冼出游,遇到一个东京的无赖,驸马身边的护卫发怒时就是这个样子。
据说那个卫士是个高手,只是可惜那天并没有打起来,错过一场好戏!
不过那卫士发愤时的表情,他是看得一清二楚,记忆深刻。
后来据王驸马说,这个护卫功夫十分了得,一身内家功夫随便一拳就能让人筋断骨折!今天聂云飞一看老道士的脖子心中就是一惊,唯恐聂云龙言语得罪了对方,惹来一场横祸,连忙转到老道士面前,双手打拱,道:
“道长,在下聂云飞,小弟年纪尚小,口没遮拦,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老道士把目光转向聂云飞,鼻子哼了一声,不过目光稍有缓和,仍然冷着脸,一言不发!
“道长,这海水不能喝,我们兄弟也是刚刚才知晓,我这小弟急于卖弄才出言伤了道长!其实,我们这些内陆人士初见大海,哪里知道这海里边的事儿?您说对吧,道长?”
“嗯……”
老家伙终于嗯了一声,聂云飞的话让老家伙的面子挽回不少,脸上便不冷了,脖子上暴起的筋脉也不见了,聂云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