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城不大,二人很快就出了城,由此向东,直到嘉峪关,一路上尽是荒漠戈壁,深夜行马,倒也无须多虑。
余傲雄在前面带路,偶尔惠小星骑得慢了,他就勒马稍等,待惠小星跟上来,他就狠狠地朝惠小星的马身上抽一鞭,马儿一吃痛,骤然加速,惠小星的身体随之被往后一甩,惠小星就大骂道:“乌龟王八蛋,操你奶奶!”
余傲雄被他的窘样逗得哈哈大笑,至于他骂什么,也就不以为意了。
他们往前行进了二三十里后,惠小星只觉浑身被颠得难受,再也不想走了。余傲雄竟也不再逼他,下马后,找了个背风的土丘,从马上卸下一床被褥,抛给惠小星,说道:“自已铺开了睡吧!”
惠小星虽不信这恶人会有好心,但眼下困顿急了,便在地上胡乱铺开褥子,躺下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毕竟刚才在客栈亲眼见到老驴被打死,小柳和苏小珊的头颅又被余傲雄割了,那会儿又是在客栈与余傲雄周旋,又是骑着马暗夜奔驰,无暇多想,此刻睡着后,那一幅幅惨烈景象都出现在他梦里,后来终于受不了折磨,从梦中惊醒。
以往他睡在何红玉房间的小床上,但凡有一点动静,何红玉都会被惊起,下来查看,他要撒尿,何红玉给他把着,他做了噩梦,何红玉便抱着他,直到把他又哄睡了为止。如今在这茫茫戈壁中,周围又是深深一片漆黑,惠小星不免心中一阵荒凉。他伸手从头下枕着的包袱里去摸火折子,刚才余傲雄将包袱扔过来前,把身上的火折子塞进去了。
果然,火折子就在里面,惠小星将它吹着,想看看那恶人余傲雄在哪里睡,四下苍茫阴冷,好歹那是个活人。
可他翻起身来,左照照,右照照,两边都是碎石沙地,根本没人。惠小星既喜且怕,刚才余傲雄点了火把找睡觉的地方,他留意过了,附近只有这一小块地儿避风且没有积雪,那恶人不在这里,难道是遭了狼群野兽袭击,被拖走了?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已也危险了!
他“嗖”地一下子站起身来,举着火折子,先找到火把,将其点燃。熊熊烈火给了他胆量,他绕过土丘,继续在周边搜寻了一圈,真是奇了怪了,不仅那恶人不在,连两匹马也不见了!惠小星不免心想:“那恶人可能真被狼群咬死拖走了,连两匹马也一起遭了殃。好在我人小肉少,那狼群没兴趣,就放过我了。真是恶有恶报,姓余的恶人不怕五雷轰顶,没想到老天爷给他安排了个‘五狼哄咬’,哈哈哈!我现在算是得救了,可怎么回去呢?”
正思量间,忽听得远处传来“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会骑马的肯定是人,说不定是老郝和小郝从地窖出来后,骑马来找他了,他刚才临走前,偷偷在厨房的窗户上朝里说了声“凉州”,老郝他们定是听见了。于是惠小星快步走上土丘,举着火把,往马蹄声的方向照去。
可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惠小星脸上的喜色也渐渐凝固,等最后终于看清来人是谁,他脸上唰的一下子布满愁云。原来那人竟是余傲雄,两匹马他骑一匹,牵一匹,显然为了防止他醒来后逃走。
待余傲雄在土丘下勒马停下后,惠小星丧气地朝他喊道:“这大晚上的,你还去遛马,你不累,马儿就不累吗?”
余傲雄并不答话,冷笑一声,跳下马来,牵着往土丘后走去。
惠小星见他一副惫懒的样子,突然醒悟,抬头往瓜州城的方向去看,但见那边的天空红彤彤一片。惠小星三两步从土丘上跳到余傲雄面前,责问道:“你……你把我们客栈给烧了?”
余傲雄冷笑道:“小娃娃还挺聪明!”
惠小星又问:“那客栈里的人呢?”
余傲雄不屑地说:“当然都被烧死了!”
惠小星举着火把,熊熊火焰映在他脸上,他眼中,他的泪花里。他哭喊道:“你这个狗娘养的,乌龟王八蛋,说话不算话的骗子,操你奶奶!”嘴里骂着,手中跟着挥动火把,朝余傲雄打去。此刻他就像一只发疯的野兽,任谁也拦不住!
余傲雄被他逼的连连后退,可他退一步,惠小星就进两步,两人绕着土丘追赶了两三圈,终于,惠小星没了力气,手中的火把被余傲雄一把夺下。余傲雄又一脚将他踹倒,怒道:“你个泼皮无赖娃娃,比老子还会骂!”
惠小星无心与他争辩,躺在雪地里,哇哇大哭。
余傲雄又道:“那老板娘又不是你亲姑,有什么好伤心的!小子,你帮我找到曹教主,我带你去西安,那里人多,好玩的也多,我给你开个客栈,你自已当掌柜,再招几个伙计,岂不更好?”
惠小星怒喝道:“好你妈个头!我把你妈杀了,再给你找个妈,你行吗?”
余傲雄眉头一皱,说道:“你这小孩,脾气怎么这么大,老子在五雷教就算是最不积口德的了,没想到你比老子还狠!难道从小就没人教你怎么做人吗?你爹妈是谁?”
惠小星骂道:“我爹是你爷爷,我妈是你奶奶,我是你老子,操你妈!”
余傲雄彻底被激怒了,他将火把插在地上,然后将惠小星提起来,狠狠抽了一耳光,指着他的鼻子喝道:“还骂不骂了?”
惠小星左边脸颊立时高高肿起,嘴角流出血来,可他嘴上仍不肯示弱,亲娘被人杀害,自已又打不过凶手,不骂何为?他继续昂首咒骂道:“你他妈的把老子杀了吧!老子变成厉鬼,天天跟着你,跟着你妈,跟着你奶奶,跟着你全家,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听到这话,余傲雄又将手高高扬起,准备再扇惠小星一耳光,可手掌正要落下时,又犹豫了:万一打出个好歹来,这孩子一下子想不通,又寻死去了,那找曹教主的线索就跟着断了。所以他只好把一肚子的气生生憋在心里,瞪了惠小星一眼,随后将他狠狠推开。
但如此一来,反而弄巧成拙,惠小星见咒骂不再起作用,自觉已无计可施,母亲何红玉、老驴、老郝等人是自已在世上仅有的亲人,如今他们都死了,他将再无依靠,万念俱灰,望着地上的火把,他自语道:“你们慢点走,黄泉路上等等我!”说完便冲过去拿起火把,按在衣服上,准备自焚。
幸而余傲雄眼疾手快,在惠小星的衣服被点燃前,从他手中夺下火把,喝道:“不要命啦!”
但惠小星并不理他,眼睛木然盯着火把。余傲雄无招,只好坦白道:“怕了你了!实话跟你说吧,你姑姑我压根没找到,否则也不会烧了客栈!”
惠小星闻言,随即眼中一亮,转悲为喜,确认道:“真的?”
余傲雄呵呵一笑,说道:“小孩子就是喜怒无常!”
惠小星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
余傲雄不耐烦道:“真的,真的,真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们骗老子,老子骗过你们吗?”
惠小星高兴地跳了起来,口不择言,说道:“我回去看看他们!”
刚才红玉客栈烧起来后,不多时便有街坊敲锣喊人去救火,只不过因为火势太大,救不过来,一群人才无奈地围着客栈等着烧烬,现在恐怕人更多了,当地的官差也一定到了现场,余傲雄不可能再允许惠小星回去,但他不能明说,他故作稀奇,拉住惠小星的手,说道:“好啊,他们藏哪里了?”
惠小星恍然大悟,挣脱开来,说道:“我……我不知道!”
余傲雄奸笑道:“无妨,你不是要回去吗?咱们这就走,你一回去,他们必定会出来!”
惠小星退后几步,连连摆手道:“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余傲雄还要坚持,惠小星却转身拉上自已的马,跳了上去,说道:“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余傲雄冷笑一声,心想:“我还治不了你!”可他接下来就会知道,这招也就在嘉峪关外管用,随着他们越往东去,何红玉他们就越安全,这招对惠小星也就越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