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啊？”
尹寻尘面容不善，双手抱在胸前，背靠着厨房门框之上，冷眼看着那女子。
女子身着金色长衫，衣角处描摹着几朵五瓣花，头戴白玉莲花冠，攒着一根金枝梅花簪。
身侧则放着一柄花伞，伞骨顶端缀着些金色的铃铛，伞面与衣物的图案近乎相同，看起来像是哪个仙门世家的烙印。
“你又是谁？”
女子气焰嚣张，只将尹寻尘当做是霜散殿里的普通侍女。
便起身站立，手心朝着那伞轻轻一勾，花伞受到召唤后，猛然一颠，稳稳落在她掌中。
哟，还是个灵力不凡的角色。
“哈哈，你闯我们霜散殿，你问我是谁？”
尹寻尘手做剑指，压在手镯之上，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子。
“住手！”
门外一抹月白色身影不知何时落在那边，萧屿亭面露寒色，从尹寻尘身上略过，随即盯住陌生女子。
“碧落仙子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事？”
碧落见到萧屿亭，便将手中那伞一收，转而变换脸色，露出一副温柔的模样。
“听闻山御仙君从下界归来，尊师让我来看看你。”
“哼。”萧屿亭快步往里，在尹寻尘面前止步，侧身一转，面朝碧落，用身形将尹寻尘藏了起来。
“那你看也看了，请回吧。”
碧落上前半步，被萧屿亭伸出的手劝回，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山御仙君，我……”
“请回。”
尹寻尘看出萧屿亭此刻正强压怒气，便上前，学着他的样子，朝着碧落说道，“碧落仙子请回。”
虽不知道此人是何身份，但看起来萧屿亭挺不待见她的。
既然这样，尹寻尘也没必要给她留什么脸面了。
碧落表情瞬转，赌气似的顿了顿脚，“哼”一声转身离开。
尹寻尘：“……”
都几百岁的人了，还做这副小女子模样，当真令人反胃。
噗——
就在碧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时，身前的萧屿亭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执霖”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气息不稳，荧荧散发出器灵之力，替他勉强稳住了身形。
尹寻尘眼疾手快，抓住萧屿亭的手臂，以免他屈膝跪在自已面前。
抬眼一看，才注意到他那面如白纸般毫无血色。
好似是受了很重的伤。
“萧屿亭！你怎么了？！”
她顾不上礼数，开口直呼他的名字。
手握之处缓缓泛出一条条血红色的鞭痕，灵力褪去，显现出那皮开肉绽的样子。
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被人用鞭子打了？
尹寻尘第一反应便是刚刚离去的周容绰。
可他几乎与碧落前后脚，根本没时间伤了萧屿亭。
那到底会是谁？
“你这伤的不轻，眼下二师兄又不在此处，我要怎么办？萧屿亭？你别睡！”
尹寻尘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已的脖颈，用腰部的力量将他整个人顶了起来，几乎半拖半拉的将人勉强带到了主殿之内。
扶着他坐下，尹寻尘才敢慢慢打开他那件染血的深衣。
淋漓鲜血在整个背后形成了一张密网。
一共二十鞭，整整二十鞭！
堂堂山御仙君，怎的要被人欺辱至此？
“到底是谁伤了你？你告诉我，我去替你报仇！”
尹寻尘向来护短，更看不得本就伤口未愈的萧屿亭沦落至此，猛然间唤出“无华”握在手里，抬脚便要往外冲。
“等等……”
萧屿亭一把抓住尹寻尘的手，不小心扯动了一下伤口，“嘶——”
“哎！你小心些。”尹寻尘见他不肯放手，便折回走到他身侧，任由他紧紧握着自已的手。
凉意顺着他手心传递到尹寻尘的手臂之上，“你要不先趴下休息？”
看他胸口并未损伤，应当都是打在背后的。
这伤痕，好像是某种她不知的惩罚。
那么，萧屿亭到底犯了什么错？
忽而尹寻尘想起那日回来面见山主后，萧屿亭待在书房里整整一日。
她曾因好奇，悄摸走到书房窗边。
俏皮的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看向那桌上铺好的白纸。
上写着三个大字——罪已书。
少女的身影映在纸上，描摹出一圈暗色。
萧屿亭笔尖不停，依旧继续在纸上写着。
隽秀的字迹之间还透露着锐利，一笔一画，犹如挥舞的剑招，刻画在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萧屿亭虽未抬头，却悠悠张口，“有事找我？”
被抓了个正着的尹寻尘只是耸肩，以为他应当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书面呈递给山主，她不便知晓，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这么说来，他自已去山主那边承认了错误，所以得到了惩罚？
尹寻尘看着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忽而没来由的心疼。
“是山主，对不对？”
萧屿亭沉默不言，但微微点了点头。
“你那份罪已书里，写了什么？是不是写了……无华的事情？”
她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也就只有这件事能够引起山主的怒气了。
萧屿亭继续点头，“我向山主坦白，此次下界的目的。”
“那岂不是……山主知道了我的身份？”
自古神兵认主后，只有主人才能召唤使用。
“无华”取回，自然便是告诉所有人，凛月魔尊归来。
……
咣当——
主殿正堂大门被人从外往内猛然踹开。
尹寻尘手握“无华”站在门外，双脚偏开，形成稳稳当当的八字向外。
脸上怒意十足，墨色双眸比平日里更显一丝阴鸷。
此番，她便要替萧屿亭讨个公道。
山主似是早已料到她会前来，此刻正端坐在正堂之上，手握一只毛笔，有条不紊的在绢纸上批阅。
尹寻尘才不管什么山规戒律，既然他无故打人，她便要替他讨回公道。
鸣雷山有鸣雷山的规矩。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可是来替你师尊报仇的？”山主声音低沉，比起萧屿亭的疏离，更添了几分阴冷。
一个是山上的皑皑白雪，一个则是洞穴里尘封的寒冰。
尹寻尘直直的盯着他看，似乎才发现，山主眉眼间与师尊有些相似。
难道，这俩人是兄弟么？
“是，你为何鞭打师尊？”
“呐。”山主手上那张惨白的绢纸朝着尹寻尘身前一丢，墨迹显露。
只一眼，尹寻尘便看清了上面的字。
罪已书。
原来，就是那天萧屿亭在书房里写的罪已书。
尹寻尘一把接住，将无华收起，端着两头仔细看了起来。
萧屿亭的字苍劲有力，每一个笔画犹如一把利刃在她心里入木三分。
密密麻麻的小字，从他认出尹寻尘身份开始，发生过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无一遗漏的清清楚楚写在上面。
故事说完，之后便是陈情。
他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已身上。
尹寻尘看的心焦，指尖不由得颤抖起来。
什么叫他强行留人在霜散殿，从而引得辰星与他交手？
什么叫无法自控才做出荒唐之事？
什么叫他一意孤行将无华的下落透露？
不是的，都不是这样的。
尹寻尘眉头紧皱，似乎没有感觉到山主的靠近。
“看够了么？！为了你，他才甘愿领罚，自裁鞭刑二十，禁足霜散殿十日。
你以为，只有你在乎他？那你可知当年他为了你……”
尹寻尘猛然回头，跌入那双十分相似的眼眸之中，“为了我？他为了我什么？”
山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罢了，你去吧，好好照料他。”
他正打算离开，却发觉衣袖被人扯住，不知何时落在尹寻尘的手里。
“他为了我什么？”
山主眼角泛起冷意，如同深仇大恨般看着尹寻尘，缓缓吐出一句话，“我答应过他，不可泄露。若你有心，怎会不知？”
旋即，从尹寻尘僵硬的指缝中抽回自已的衣袖，怒甩一下，肃然离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