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后悄悄来到辛者库,绣夏提前打点过,剪秋已被扔到一处偏僻的房内。
虽遍布蛛丝,好歹是她自个儿住,免得那些经年受折磨的辛者库奴才再来欺辱她。
屋内一片漆黑,绣夏将自个儿带来的灯笼举得近了些,才看见床榻之上趴伏着的剪秋。
她忙回身牵住皇后的手,两人慢慢挪动过来,甫一看见剪秋的样子,被吓了一跳。
剪秋头脸已被冷汗打湿,头发也乱糟糟的,全脸无有血色,嘴唇也是白的,看着很是叫人揪心。
她原本是闭目忍痛的,早就听说辛者库的奴才们因着常年做苦活累活,内心早已扭曲,见有新人来了总要欺负人的。
是以方才绘春将灯吹灭了一走,她就忍痛不再做声,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不想又有人进来。
她侧过头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瞧了来人,见竟是皇后与绣夏,顿时激动不已:“皇后娘娘……奴婢……”
皇后已泪湿眼眶,哽咽着道:“别说话,你好好养着。”
剪秋的手冰凉,皇后握在手里不停给她揉搓着,这都三月了,天气早已暖和,怎么还是这样。
剪秋笑起来更显虚弱,安抚她道:“太医已来看过,也由绘春换过伤药了,娘娘不要担心了。”
皇后点点头,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来,绣夏看得伤感,闻言道:“此刻绘春在外头守着呢,娘娘与剪秋说说话吧。”
说完将屋内蜡烛点着几根,自已也退了出去。
皇后放了些心,见剪秋上半身与小腿都盖着被子,只露出伤口来,许是为了晾着防止伤口恶化,这才使得双手冰凉。
她问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怎么会是你扑倒了她呢。”
说起这个,剪秋眸中闪过一丝愧疚,将皇后的手握住,由衷道:“娘娘,奴婢未曾告知您,奴婢添了手抖的毛病,怕您因此厌弃了奴婢。”
手抖?皇后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又迅速消失。
又听剪秋道:“奴婢本来确实是为富察贵人斟茶的,不料突然发病,手抖得厉害,失手将茶盏打翻,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向前倒去,奴婢赶紧往旁边滚了滚,否则,旁人看见的角度就是奴婢……”
话说到这里,想必皇后一定能明白,本来这伤口是火辣辣的痛,皇后一来,她只觉更加难受了。
可能人一旦有人关心,便会柔软下来,更能体会到喜悦与疼痛。
见皇后怔愣着,剪秋主动问道:“娘娘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皇后缓缓摇头,想否定那个想法,怎么会呢,她下给安陵容的药,怎么会应在了剪秋身上。
她于是问道:“你这手抖是什么时候的事?”
剪秋对这事记忆犹新:“大约是一个月前,第一次发作是那次奴婢去给您泡茶,想缓解一下您的头痛,却失手打翻茶盏时。”
叫皇后心中咯噔一声,那不就是她让柳芽给安陵容饮食中下药不久后吗,难道,是被安陵容反将一军?
不,不可能,她宫里从上到下的吃食都由银针验过,百日香那样的药一验便能看得出来。
因着自已害过许多人,知晓这样的事层出不穷,故而她一向谨慎,说安陵容能把手伸进来,她绝对不信。
这事还需找个太医来把脉一瞧,现下皇后只觉剪秋太过不值,“傻丫头啊傻丫头啊,你怎么这样傻。”
“你陪伴本宫多年,本宫怎会……”她已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剪秋不论是中毒还是得病,她又怎么会厌弃呢,这是自小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如今却被打成这样,叫她如何不心疼。
偏生那时她不能求情,否则会惹得太后更为愤怒,怕是剪秋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虽未明说,可皇后却知道太后怀疑上了她们主仆,事儿发生在景仁宫中,那么巧,剪秋就身体不适了。
这事发生的概率太小了,可正是这样才叫太后生疑——皇后害人的手段她见识过,任何不起眼的地方都能利用。
此次使出这样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是精心策划的计谋,很是高明,很有皇后一贯的风格。
皇后知晓太后的想法是一方面,现今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主仆二人哭过一场后,皇后宽慰道:“你放心,本宫一定救你出去。”
绣夏进来提醒她们,该早些回去了,自已也与剪秋耳语道:“我已经跟辛者库的姑姑说好了,等你伤好再去做活,你且好好养伤,莫想其他的,皇后娘娘那儿,有我们顶着呢。”
剪秋动容的点点头,看着皇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卸下强撑起的力道,她趴倒在床上,心里轻松不少,不想娘娘竟然从未想过抛弃自已,叫她怎能不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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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中,甄嬛正隔窗看着自已院中开着的花儿,叹道:“果然三月春色人间芳菲,连在深夜里也不逊色。”
槿汐从外头进得门来,道:“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将角门打开了,可是端妃娘娘真的会来吗?”
甄嬛莞尔一笑:“端妃娘娘是守信的人,既然传话,应该不会爽约的。”
见此,槿汐也放下心来,转念想起今日之事,也是唏嘘不已:“今日富察贵人之事实在是危险,好端端的,那剪秋怎么就身体不适了呢。”
甄嬛望着跳动的烛火,伸手去取灯笼罩子,预备剪掉一截烛芯,闻言缓缓道:“你也觉着不对?”
槿汐点点头,将心中疑惑道来:“当时咱们虽站得远,却也看见了剪秋摔倒躺得方向,能看出并不是直冲着富察贵人去的。
可能是她早知自已身体不适,可既知有这一遭毛病,便该换了旁人来服侍,怎么反倒往前凑呢?奴婢实在不解。”
甄嬛也颔首赞同:“是啊,若说是用这法子来害富察贵人,未免太蠢了些,落个胎还赔上个贴身宫女,不像皇后所为,不过……”
听她的尾音,槿汐接话道:“不过,是皇后故意混淆视听,迷惑我们也未可知?”
这厢皇后刚回到景仁宫,便听江福海来报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到寿康宫去说话。”
皇后心头一滞,随后放下手中茶盏,快步走出自已的寝殿。
陵容将这些尽数看在眼里,也觉滑稽。
若不是剪秋发病的时机巧了,今日又到了她由四肢颤抖转至躯体僵硬时,还真无法达到这个局面。
原本皇后还是安排着叫松子扑人,陵容不给她制香料,她自已也会制些东西引导松子的,不想,却搭上了一个剪秋,真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