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请过安后喉间又是一阵痒痛,让她忍不住的咳嗽,这是老毛病了,她没放在心上,只拿袖子略微遮挡一下。
只是行动间突得捕捉到了什么,望向左前方甄嬛坐的位置,不由暗惊:真像她啊。
但此刻只能压下心底的惊讶,恭贺皇上:“皇上又得佳人了。”
皇后眸子一闪,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不待皇上开口便笑道:“端妃长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保留着当年的眼光啊。”
在场大多数人都知道端妃身子骨不好,一直在养病,皇上也不得不关怀一二:“外头太阳那么大,你还赶过来了 ,不过是小孩子家庆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岂料端妃很是重视这回的周岁宴,道:“温宜周岁是大喜,臣妾定要来贺一贺,臣妾也好久没有见温宜了。”
皇上只得道:“坐吧。”
端妃应了,边走向自已的席面,边忆起初次见温宜那回:“上次相见还是温宜公主满月的时候呢。”
曹琴默一向是长袖善舞的,闻言赶忙吩咐乳母道:“快将温宜抱去给娘娘看看。”
多一个人喜爱自已的孩子,做母亲的总是开心的,大喜的日子,端妃既说了想念温宜,岂有不让她见的道理。
端妃欣喜不已,瞧了又瞧看了又看,颇有些遗憾道:“本宫有心想抱一抱温宜,可是没有力气,反而怕摔了她。”
便吩咐侍女吉祥将手里捧着的妆奁打开,亲自取出一个坠着如意的银项圈儿来为温宜戴上。
皇上一眼便瞧出那是端妃的陪嫁,不由出声提醒:“温宜还是个小孩子,怎能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端妃不想皇上竟还记得,面上神色惊喜:“皇上好记性。”
“臣妾长年累月的病着,留着也是可惜了,温宜那么可爱,给她正好。”
曹琴默十分高兴,这项圈儿寓意这样好,端妃家中的东西,怕是工艺也极为精湛的,心下满意,高声谢过端妃。
这一谢反倒叫皇上无法再说什么了,冲身旁的苏培盛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叫下一个曲目的舞者开始表演。
甄嬛觉着有些憋闷,她一向待不惯这种场合,又有些担忧出去会不会叫旁人拿住错漏,又要生事。
陵容早就想好了,今日之事是躲不开的,便道:“我与姐姐一同去。”
两人没带侍女,结伴在外头走走说说话,行至假山群也就累了,便到池塘边歇脚看里头的鲤鱼。
陵容知道果郡王就在附近,又闻到隐隐约约的玫瑰味儿,知晓定是果郡王了。
不免有些紧绷,生怕嬛姐姐像前世一般脱袜踩水,也怕果郡王上前来说什么话调笑。
不过,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了,甄嬛遭受那样大的冲击后便不复往日活泼,自然也没有兴致。
她只看着水中鱼儿游动,语气艳羡:“陵容,你看,它们多自由啊。”
“佳人何出此言?”
说曹操曹操就到,果郡王自她们身后走来,也望向湖水:“我倒觉着这鱼儿并不自由,这方天地有所局限,再游也游不出圆明园去,哪有江河湖海里的鱼儿来的自在。”
甄嬛与陵容对视一眼,给果郡王见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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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看妹妹不胜酒力,便抽空出来看看,谁知妹妹已不在里头了。”
两人回去时,不出所料遇上了敬嫔。
甄嬛笑着解释:“原是我觉着酒劲儿上来了,所以出去走了走。”
敬嫔也道:“这歌舞啊,年年都看,我倒觉得乏味了,就当偷个懒儿。”
又问询两人:“不知两位妹妹可否愿意陪我到侧殿小坐一会儿?”
时间还早,两人便欣然答应了。
陵容落座听两人说起,只托腮闭目养神,不大接话。
甄嬛以为她累了,便叫她好好休息,自已与敬嫔压低了些声音交谈。
殊不知陵容是在面前的虚拟面板,曹琴默果然与前世一样,张罗着让各位妃嫔参与抓阄,抓到了什么便表演什么。
陵容疑惑,今生华妃并未被斥责,怎么会引出这个来呢。
去看华妃,只见其脸上隐隐约约透出些得意,陵容便知又是两人的计谋。
“妹妹心善是好事,只是在这宫里,只一味地心善便是坏事了,唯要牢记一句话,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的。”
甄嬛不解,但自已与敬嫔来往不多,对方既这样说了,想必是没有恶意的。
便道谢:“多谢姐姐提点,妹妹心性愚钝,还望姐姐多指点我。”
陵容已明白敬嫔要说什么了,原是四阿哥的事。
那日见敬嫔远远看着甄嬛与四阿哥许久,还以为她想扶养四阿哥,却不想她压根没想过。
像她说的一样,她在宫中只求能明哲保身,断然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她为甄嬛解释皇上不喜四阿哥的原因,四阿哥生母是热河行宫的粗使宫女,皇上还是郡王时,与八王爷起了争执,喝多了酒便宠幸了这宫女。
后来这事被八王爷弹劾到先帝那里,叫先帝大加斥责,那宫女又长相丑陋,皇上更加不喜,便将其丢在行宫待产。
可怜的女人难产死了,留下了个四阿哥,被皇上养在圆明园,眼不见为净罢了,若不是每年都要来圆明园避暑,怕是宁可此生不见。
甄嬛心下不知什么滋味,知道皇上无情,还是叫一桩桩事冲刷新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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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曹贵人提议玩个小游戏,各人出个才艺以娱宾客,第一下便抽到了皇后的墨宝,请其亲手书写一个寿字,皇后十分高兴。
她的书法一向精益,平日也勤加练习,自然是好的,不知怎的,习字总让她十分平静。
好似过往都是云烟,从未出现在她生命里,纸张上那一笔一画虽是黑色的,却远比现实洁白。
端妃不爱看这些,要看表演,自可以找个戏班子来,唱念做打一番,何必与他们周旋。
便推说身体不适,无法支撑,先行离开了。
曹琴默趁机拿了张抓阄的字条藏在手里,待众人静下来时,上前笑道:“这个是莞贵人的,请莞贵人作惊鸿舞一曲。”
又转身对皇上道:“皇上,莞贵人姿貌本就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合该由妹妹一舞。”
甄嬛心道果然如此,虽做好了准备,却仍有些惊慌。
欣贵人说起惊鸿舞乃是唐玄宗时梅妃所创,本已失传许久,但纯元皇后几经寻求,又加以修改,曾经一舞动天下,风靡一时。
富察贵人轻易是不开口的,也不爱与人交际,此时却道:“这惊鸿舞是最难舞的,舞好了是惊为天人,舞不好可就是东施效颦了。”
言语间满是嘲讽,面上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欣贵人不喜她的语气,却觉着她说的也没错,顺着这话为甄嬛开解:“莞妹妹才多大,怎能作得了惊鸿舞呢,曹贵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曹琴默哪会轻易放弃,笑着道:“莞妹妹天资聪颖,这惊鸿舞本就是女子皆能舞的,倘若说舞得不如纯元皇后那也是情理之中,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拘礼呢?”
甄嬛站起身,缓缓道::“妹妹之舞实在不登大雅之堂,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华妃本就不屑,这会子也来添一把火:“不能跳就算了,何必勉强呢,纯元皇后之风姿,想必如今是无人能媲美一二了。”
这话连齐妃都听出不对了,哼笑道:“华妃这话是激将了,若是莞妹妹不跳,那就是扫了曹贵人的颜面,也扫了大家的兴致;若是舞了,如果舞得不好,也难免落了笑话。
舞得好就罢了,只是若仿了纯元皇后之舞,那恐怕是对先皇后不敬了。”
此时若能顺着齐妃的话说,不愿失了对纯元皇后的敬意,想个旁的才艺也就能过去了。
偏两位亲王又来火上浇油,说听闻宫中娘娘们多才多艺,此时甄嬛却畏畏缩缩不敢表演,怕是连他府中舞姬都不如。
若甄嬛空有美貌却无才情,皇上岂不是以貌取人,后妃们这才貌双全的美名,大打折扣啊。
皇后面色冷下来,这话便是公然挑衅了,她不能叫人如此冒犯皇上,也不想看其他人拿姐姐来做戏,便说惊鸿舞难作,选个旁的也就罢了。
眉庄也站起身,提议让甄嬛填词一首,为公主添福添寿。
皇上被两个亲王这一激将,再也听不进旁人只言片语,看向甄嬛,甄嬛定定与他对视。
只听皇上道:“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也想看一看,你随便一舞即可。”
有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心房,叫甄嬛胸口一阵钝痛,她垂下眼帘,道:“请容臣妾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