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行宫,某处关押美人的地宫。
阴暗的行宫中暗无天日,唯一的光源是走廊上微弱的灯光。
四周都是粗壮结实的木质栅栏,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深陷其中,形成一个不可撼动分毫的坚固牢笼。
整座牢笼都是木质结构,仅有在门框和木门交界的地方,用粗重的链条缠绕后,再配上一把成年男性双拳大小的铜锁,牢牢锁住。
牢房中间的位置放置着一张能容下十人的方形大床,上面零零散散的堆叠着几床棉被,还算是整洁。
周围或坐或站的围了九名女子,皆是样貌出挑的美人,但是唯有闭眼打坐的女人最为美丽。
那女人身着白衣,光洁精致的脸庞,在绣满粉色莲花的精致法衣映衬下,显得出尘绝世,清丽脱俗。
像这样的牢笼,在这片地宫中不计其数,透过栅栏的缝隙,一眼望不到尽头。
地宫边缘处紧贴墙面处有一座石质的楼梯,倾斜而上,通向开在天花板上的铁门盖。
严密覆盖整个天花板上地出口的厚重铁门盖“吱呀”一声被拉开。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走下来十几个身着黑色衣服的健壮男人,腰间的佩刀随着几人的脚步撞击在黑色的软甲之上,发出去轻微的啪嗒声,在安静的地宫中显得格外突兀。
领头的男人拎着一串钥匙,穿过几个空置的牢笼,走到最近的一处有人的牢房前停下,根据挂在锁门铁链上的铜锁上对应的号牌,找到钥匙,将门锁打开。
随着铜锁被打开,锁门的铁链因为失去束缚,重重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哼,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心头,直叫整个地宫都人心惶惶。
开锁男人后退一步,身后的十几个壮硕男人打开牢房门鱼贯而入。
牢房内的十个美丽女人,全部吓得脸色苍白,或躲避逃窜,或挣扎倒地,都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进入牢房的那些壮汉像是毫不在意般,轻车熟路的将人快速控制,用铁链将十人手脚串联在一起,先后将串成一串的十个女人押出牢房。
期间也有那闹腾的女人挣扎反抗,可在押解之人抽出的锋利长刀的威慑下,很快只剩畏惧的呜咽。
随着最后一个女人被押离牢房,一直站在门外冷眼旁观的领头男人,在其余两人的协助下,锁好房门,抽出收好钥匙,跟在众人身后离开。
距离不远处的白衣女人所在的牢房,一个十八九岁,身形瘦削却不显羸弱的年轻女人,趴在围栏上,透过缝隙目睹了这一切。
直到那群人离开,厚重铁门重新落下,才慢慢走到打坐之人面前,像是脱力般跌坐在床边,饶是如此犹嫌不足,最终将双膝环抱在胸口,才稍微止住因为害怕而不由自主颤抖地身体。
闭眼打坐的女人在她坐下后,睁开眼,看见插在女孩乌发中地那根祥云纹饰的银簪,孤零零的,就像是走夜路的孤女,前路漫漫,不知通往何方。
女人双臂环抱住膝盖,低着头闷声道:“柳叶姐,又有人被带走了。”
柳叶长舒一口浊气,结束吐纳打坐,才缓缓出声道:“按照呼吸吐纳来计算时间,每日一次,已经接连十日都是如此了。”
抱膝的女人抬起头,对上柳叶平静无波的眸子,被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沉静安定的气场所感染,渐渐止住了颤栗。
“柳叶姐,从我们在柴房是中相遇,一直到被送来这里,你好像一直都是这般镇静,从来没有害怕过。”
柳叶看着眼前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明明因为刚才的动荡,眼中还残留着些惊惧的泪水,却紧抿嘴唇,忍着不哭出声。
低声安慰道:“霓裳,我是怕的,但是如今最紧要的是想办法活着,寻找机会逃出去,等你自由了,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再也不用忍着了。”
霓裳哽咽道:“那些被带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我们能逃出去吗?”
柳叶伸手抚上她僵硬弯曲的后背,说道:“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会如何。所以你要吃好睡好,为了可能到来的机会,时刻准备着,说不定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呢。”
霓裳听到柳叶的话,眸中的恐惧渐渐褪去,充满希冀的看着柳叶。“你觉得我能帮你?”
随后又突然黯淡下来,带着些自我否定般的丧气,道:“我什么也不会,说不定会拖你后腿,你还是不要管我,有机会自已跑吧。”
柳叶轻抚她后背的手,缓缓移动到她的肩头,重重的握了握,像是要给予她力量般,说道:“你比那些已经放弃挣扎,绝望等死,不知反抗的人好多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霓裳看着柳叶眸中满满的信任鼓励,眸中犹豫不决地神色彻底被坚定的亮光取代。
她伸出双手,将双颊的泪水擦干,而后双拳紧握,对柳叶说道:“柳叶姐,你放心,我一定吃好喝好,随时保持最佳状态,等待时机出现。”
柳叶看着她莹亮的眸中满是坚定不移的决心,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那个曾经她最看不起的傻表姐,却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给予了她最充分的信任。从此那道红色的瘦弱身影,如同一团艳丽的火苗,点燃了阻挡她生命宽度的围栏。
......
红灯坊,鬼街。
贺年年目送着王婆的马车渐行渐远,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都兴奋的恭喜道:“恭喜贺姑娘,一千金,应该是近几年红灯坊美人的最高成交价了吧?”
“那个成了王爷侍妾的姑娘并没有进行拍卖,而是受了王爷给的聘礼,所以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高。”
“贺姑娘得了这笔银子,后半辈子可是衣食无忧了咯,真是让人眼热,可得请我们吃一顿,让我们沾沾喜气。”
最终在慕容岁的坚持之下,贺年年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于是筹备了一日,第二日就在这座院子里开了拍卖会。
不出意外,王婆以千金之数,最终接走了慕容岁。
贺年年亲眼看着大病初愈,虚弱的还站不稳的慕容岁,在王婆和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临行之际,王婆还热情的同贺年年告别,透过马车掀开的帘子,贺年年看到包裹在一身黑色法衣中的慕容岁,依靠在车内的靠枕上,闭目养神,直到王婆放下帘子,也没有再睁开眼。
宋氏从围观人群背后挤到贺年年身边,对围着她闹哄哄说着话的街坊道:“今日也闹腾一天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大家先散了吧。”
众人见贺年年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同他们搭话,渐渐觉得没趣,散了。
唯有这些日子一直给慕容岁熬药,送药的邻居杨氏,抓着一串药包,一脸的失落的走到贺年年身边。
“姑娘,这是剩下的药,还有剩下的钱,如今不需要我煎药了,也一并还给你吧。”
杨氏的话打断了贺年年的思绪,她看着杨氏手中的药包,串在一起像是一个丑陋的小灯笼,摇摇晃晃,显出几分孤寂。
贺年年想起她为貔貅新开洞府时,上清师兄挂在她门口的那盏昏黄的灯笼。
当时她还嫌弃道:“我的洞府中都是天材地宝,随便一件也要比这盏灯明亮千百倍,何苦要多此一举,而且这灯就是一普通的破灯笼,毫无用处。”
上清认真的将灯笼摆正,又细心的布下法阵,防止灯笼灭掉,而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你还小,不懂这些,有了这盏灯笼,就有了烟火气,人情冷暖,世事沧桑,最后无非都为了那一盏属于自已的灯,有了这份烟火气,才能保有最后的人性,不忘初心,担起守护苍生的重任。”
貔貅当时看着和她豪华洞府完全不搭的灯笼,嗤之以鼻。
“我是神兽,本来就没有人性,再说有师父和你们在,哪里轮得到我担起守护苍生的重任,我最多保护下小师弟,不被别的凶兽叼走。”
......
景王行宫,轩辕音和夜疏白暂时居住的风铃阁花厅中。
罗卜正坐在桌前,吃着摆满圆桌的糕点,偶尔口中跳出几句点评。
“这个不好吃。”“这个怎么这么甜。”“咳咳,这个真是太干了。”
听到他说干,轩辕音忙将端在手中的茶盏递到罗卜嘴边,罗卜双手拿着点心,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而后还煞有其事的长舒一口气道:“真是太噎人了。”
刚从外面进来的盛时晏,翻了个白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刚来这里的时候,天天吃野菜饼子,也没见你说噎挺,如今公主都在伺候你了,你倒是矫情上了。”
还未等罗卜不服气的反驳,轩辕音抢先一步开口。“都是我自愿的,罗卜可是舍命救过我,如今我只是给他倒杯茶,比起他为我做的,还尤显不足。”
盛时晏从小就养在祖父身边,被当做接班人培养,在祖父盛行舟的严厉教育下,早就成为少年老成,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罗卜曾经是心中只有苍生,没有六欲,情感缺失的小喇嘛。
遇到贺年年之后,她奉行的是快乐教育,随性散养;贺云天整个一女儿奴,贺年年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薛岑,他自已还是个需要别人监督的半大孩子,自然也给撑不起“父亲”的角色。唯一能够担得起“严父”一职的慕容岁,却过早的离开了青城派。
直到这些日子同“爹味儿”十足的盛时晏呆在一起,才第一次体验什么叫“父爱如山”,他一点也不喜欢,但是无奈没人撑腰,只能像是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默默隐忍。
如今有人为自已撑腰,罗卜得意的摇头晃脑,像是跟盛时晏示威般,狠狠的喝了一大口茶水。
夜疏白眼看形势不对,忙岔开话题,问道:“怎么样,到底是什么阵法。”
盛时晏听到他的问话,表情凝重起来,压低声音说道:“是聚灵阵,我探查了周围的情况,发现了血液的痕迹,想来是以人血为祭的低等聚灵阵。”
夜疏白道:“即便是以人血为祭的最低等阵法,也需要以法力操纵,想来我们身上的法力,并不是凭空消失,大概率是被封印了。”
盛时晏听到他的话,赞同的点头道:“此地甚为怪异,我曾经栖身的树林深处,仿佛有一条边际,只要接触到那里,就会被大雾笼罩,无论穿行多久,都会绕回原地,连最擅长阵法布置的柳叶都束手无策。”
夜疏白听他这么说,也惊讶出声:“我当时也遇到这种情况,还以为是遇到了鬼打墙,如今想来,应该是同你们一般。”
二人眼中满是疑惑,还是罗卜插话,打断了二人的对视:“鬼打墙还是阵法有什么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柳叶。”
盛时晏闻言,难得赞赏的看了眼罗卜,而后说道:“罗卜说的对,我套过张德全的话,行宫中侍从流动性并不大,聚灵阵需要新鲜人血,而且每个月圆之夜都需祭祀,耗费极大,定然有稳定的人血来源,柳叶被送进这里,可能与此事有关,拖得越久,越不利。”
想起昨夜赵宗哲和那方士消失的地方,夜疏白道:“看来柳叶的去处也和那景观台脱不了关系,那我们今晚便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入口。”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传来院门处守卫问好的声音:“王爷。”
盛时晏连忙抱起还在大快朵颐的罗卜,从后窗翻出。轩辕音举着茶盏正要给罗卜喂水,突然眼前一晃,人没了,只留茶盏中的水被风吹起阵阵涟漪。
院中响起景王赵宗哲亲切慈祥的声音:“阿音丫头,叔叔来看你了,今日可好些了。”
轩辕音放下茶盏,和夜疏白刚要相迎,就见赵宗哲已经快步走至花厅,二人不慌不忙的同他见礼:“王爷。”
赵宗哲忙去扶轩辕音,却被夜疏白抢先一步。赵宗哲看着被夜疏白扶着坐下的轩辕音,不无尴尬的收回手,眸中难掩失落之色。
眼神落在桌子上吃的七零八落的点心,又重新端起亲和的笑容,柔声道:“二位不必如此客气,如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叔叔便可,我看今日这点心用了不少,阿音身体可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