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年年眼中盈满泪水,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手中的剑一轻,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的手上。如同最灼热的岩浆,烫的她不由自主的松开手。
“同光”剑落地,发出一阵悲鸣,仿佛它也察觉到,自已就要再次与那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同伴,走向陌路。
眼前的人向悬崖下落去,如同一片枯叶,零落成泥,一偿夙愿。
空荡荡的崖边,只剩下躺在地上的“同光”。赤金色的血液,浸染晶莹的剑身,妖冶的让人绝望。
贺年年左手迅速抬起,缠在墨发间的发带腥红如血,飘舞翻飞,顺势而去。化作长长的红绸,从崖边垂落,像极了几万年前,小天帝大婚的时候,她去凑热闹,看到的垂落云端的红色飘带。
上清师兄说,红色,是天地间最喜庆的颜色,也是最浪漫的颜色,要不月老怎么总喜欢用红线将有情人绑作一处呢?
愣神之际,手心一紧,接着用力,红绸的另一端,拉着一身玄衣的男人,重新落回悬崖上。
贺年年收回发带化作的红绸,强迫自已转身,却在下一瞬感觉握在手中的发带被人拽住。
这条红色的发带,一次次将慕容岁拉回身边,也见证了他一次次对贺年年舍命的回护。
慕容岁躺在地上,拉着那条救他回来的发带,看着它横亘在二人之前,如同一条红线,将他们连在一起。
即使心爱的姑娘背对着他,连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只要他们的红线没断,一切仿佛都如从前。
躺在地上的“同光”剑呼啸而过,重新回到贺年年手中,连同只剩一半的红色发带。
积聚良久的泪珠,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却再也无法阻止她离开的脚步。
月亮最后的一丝光辉消失在天际,夜幕消散,晨光熹微。
手心的伤口因为发带的摩擦,流出鲜血,沁透红色绸布。
脑中不断地重复着相遇的一幕幕,金沙崖边的山洞,烟囱山的菜园,老山的大阵,大地之母的雪坡,无边海的夜晚……最后定格在幽隐秘境那条不知名小河的岸边。
贺年年细细的琢磨他的话。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崖边第一丝晨风带着慕容岁的喃喃自语,飞向虚空。
“只差一点,就能将月亮拥入怀中,可惜,天,亮了。”
……
一年后,青城派,面壁崖。
面壁崖是青城派用来惩戒犯错弟子的地方,光秃秃的崖壁上,凿了几个洞穴,幽深冷寂。
自从青城派开派以来,只住过寥寥数人,新掌门上任后,更是无人曾被罚没至此,这一次位于最顶端的洞穴,洞口的封印,一关就是一整年。
“你放开我,我要离近些才看的清楚。”
面壁崖对面的山道上,罗卜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那洞口的封印是否有松开迹象,结果左瞅右看也只是漆黑一片。
一脸怀疑的看着拦着他不让他靠近崖边的薛岑:“年年真的今天出来吗?”
薛岑依然是一袭白色法衣,绣金色纹饰,金色地小冠束于头顶。一年的修炼,搭配罗卜一年的折磨,让他脸上的婴儿肥彻底褪去,更像一个真正的世家公子哥了。
可是世家公子哥也架不住带孩子,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罗卜缠着来面壁崖看看。
薛岑也不确定的道:“应该快出来了吧,要不然就赶不上盛京仙门大会了。”
自从一年前,慕容岁和路寒烟魔族身份暴露,逃离了青城派,贺年年就自行请罪去了面壁崖,一呆就是一整年。
同行而来的阿茹娜,一直站在一边,望着依然悄无声息的洞口,微微叹口气。
“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了,如果师父还不出来,你就先走吧,我留下等她。”
罗卜一听,立马说道:“我也留下,等年年出来,她肯定第一眼就希望看到我,我要第一个抱抱她。”
一年时间,罗卜已经变成的七岁小朋友,光秃秃的小脑袋已经变成了及肩长发。
阿茹娜将他的头发扎成一个朝天辫,发根绑上他最爱的夜明珠。剩下的头发自由散落在肩头,配上一身黑色小法衣,不说话的时候,活脱脱一冷酷小帅哥,迷倒幼龄堂一众女娃娃。
说起话来,小揪揪一抖一抖的,又可爱晕一众青城派女弟子。
薛岑听到他的话,立马严肃说教:“不行,你不能抱师父。”
罗卜不依:“为什么不能抱年年,我都一年没见过她了。”
薛岑立马搬出幼龄堂先生:“先生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已经七岁了,要遵守男女大防。”
罗卜立马反驳道:“我长大了是要娶年年的,所以我还是可以抱她,我会对她负责任的。”
眼见太阳升高,到了幼龄堂开课的时间,薛岑一把扛起挣扎不休的罗卜,拍了下他肉墩墩的小屁股。
“谁说师父要嫁给你了,别说师父没同意,我就不赞同,就你不好好吃饭,就喜欢吃零食这一条,将来一定长不高,根本配不上师父。”
随着山道上三人的离开,吵闹的面壁崖又重新安静下来。
最顶端的洞口依旧寂寂无声,如同一年前的诀别,匆匆而来,又遥遥无期。
翌日清晨,青城派集仙台。
莲池的荷花依旧盛放如初,一年前宗门大比选出的十个弟子,因为慕容岁,路寒烟的叛离,贺年年的缺席,变成了七人。
伍之胥从积分榜排名顺位选人三人补充进来。
几位长老均是面露喜色,其中以内门长老张过最为得意。
因为他的亲传弟子积分就卡在第十三名,因着慕容岁与贺年年关系密切,他第一时间就想提议将贺年年关起来。
但是碍于贺年年出身,他不敢放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与他交好的内门长老沈阳,被查出与魔族勾结,参与盗印幽隐秘境封印密钥,他自已目前也还在观察期。
所以伍之胥主动提出让人顺位晋级,他自然是得意至极。
本来嘛,这十个名额都应该属于内门弟子才对,那些乡野分舵出身的,凭什么占这么多席位。
唯有准内门长老刘佣,很是不满。
因为贺年年发现了魔族余孽,顺带揪出沈阳,才空出了一个内门长老的席位,因着薛岑拜师贺年年以后,修为突飞猛进,在宗门大会上大放异彩,致使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打败其他四位竞争者,成功补位内门长老。
虽然还没有正式就任,但是长老会已经定下了,只待掌门从盛京归来,就可以举行就任大典。
一年前贺年年来找掌门请罪,只说要思过,并没有说要退出,依照她从前的表现,定然是要去的,可掌门仿佛根本就不想给贺年年留机会。
引起准内门长老刘佣不满的青城派掌门人伍之胥,遥望面壁崖的方向叹气。
他也想让师兄的女儿去盛京露脸,奈何师兄特意传信来,特意叮嘱一定不要让贺年年去盛京。
原本他还不知道怎么给贺年年把名额摸了,如果按照张过长老的提议,那就做实了贺年年私通魔族,这可是大罪名,是绝对不行的。
贺年年可以自行请罪,但是伍之胥绝对不会以跟魔族有关的任何罪名将贺年年牵扯其中。
所以贺年年的禁闭,是自罚,青城派并没有承认她地罪名。
但她的自罚,也恰好解了伍之胥燃眉之急,毕竟贺年年是堂堂正正凭借实力,打上积分榜的,如果不是犯大错,被除名,自行退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伍之胥站在白玉拱桥上,看着桥下心思各异的众人,刚要当众宣布最后去往盛京的名单。
只见天边慢慢积聚起一片巨大的乌云,其中电闪雷鸣,震慑天地,正是晋升神雷降世的征兆。
……
黄龙大陆,距离盛京五千里的一处山峦,几乎同青城派差不多时期,聚集起一片乌云,遮天蔽日浩瀚无垠,无数粗大的电弧,如同一条条巨大的鞭子从天甩下。
慕容岁跪在悬崖之上,调动全身所有法力,迎击自已的晋升雷劫。
自从一年前,被路寒烟从青城派带走,他就一直被软禁在这座山峰上,看守他的人是魔族另一个护法,右护法阿奇朵。
人人都道以左为尊,但是魔族的左右护法,却是以权利区分,因为莫罗修为深,办事效率高,所以他在魔族拥有更多权利,故而是左护法。
其实,醉心修炼,常年闭关的右护法阿奇朵,修为比莫罗深厚数倍,能坐上右护法的位置,完全是靠实力强悍,堪称魔族杀器。
因为她的看守,慕容岁不能离开软禁之地半步。
但也因为阿奇朵的看守,路寒烟没有再派其他心腹在此,无形中也给慕容岁创造了绝佳的修炼环境。
闭关一年,借助两株“九宝莲花”的力量,他迎来了自已的晋升神雷。
又是一道神雷从天而降,带着巨大的威压狠狠拍在他身上,饶是他提前以法力护体,还是被拍倒在地。
强大的冲击力,迫使他喷出一口鲜血,腥红的血液泛着金色的光泽,惊悚中,带着一丝自虐的凄美。
慕容岁伸手擦拭下颌的血迹,低头看见了右手掌心的疤痕。
那条贯穿他整个右手手掌的疤痕,是“和光”剑留下的,一年了,伤口早就愈合,可他就是不想抹去那条疤痕。
就如同他支离破碎地心,每当他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却在不经意间,总能看到一道红色的倩影出现在眼前。
从前支撑他活下来的是灭族之仇,后来发现,什么灭族之仇,不过是私通魔族,作孽太多的报应罢了。
他过去十八年活着的理由,因为真相的揭露,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午夜梦醒,几次举起“同尘”想要自我了结,刺破皮肉的时候,胸口传来的疼痛,又像是在提醒他,那里还住着一个姑娘。
一个如同皎皎明月,美丽又智慧,妖冶也纯粹的姑娘。
那是支撑他度过这漫长的三百多天地信念,也是他新计划的引线。
是的,虽然路寒烟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真正的目的,但是凭借和沈清秋,莫罗等人接触,以及路寒烟之前的一些表现,他还是推测出,路寒烟的目的,要救被封印的魔王出来。
慕容岁觉得只要他阻止了魔王的复辟,就能洗脱身上“既得利益者”的污秽,就可以清清白白的投胎,下辈子,说不定可以有机会和心爱的女人再续前缘。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让自已强大起来。
好在这个计划实施并不难,贺云天的指导,烟囱山书房的典籍玉简,贺年年不吝赠与的宝物与灵石。
一年时间,他就迎来了晋升雷劫,按照这个速度,只需要两年,他就可以冲击后期,只有后期修为,才有左右局面的可能。
又是一道天雷坠落,慕容岁被击倒在地,口中喷出的鲜血倒灌入肺,引起一阵刺痛和剧烈的咳嗽。
慕容岁却突然笑了,从开始地低笑,慢慢变成不可抑制的大笑。
轰隆而来的神雷,由金色变为了紫色,他竟然一年时间,就迎来了跨期神雷。
右手覆在左胸心口的位置,那里的衣襟之下,有半条红的的发带。
不得不承认,自从与那人相识,虽然他复仇的计划大部分都流产了,但是运气与实力是与日俱增,连同这次雷劫,简直是逆天的完美。
从前他为别人棋子,如今就要以身入局,为大道,为苍生,为他最爱的姑娘,厮杀一场又何妨。
……
黄龙大陆,盛京城外,仙门大会接待处。
朝阳初升,一抹霞光轻轻拂过古老的城墙,金色的光辉与工匠精心雕琢的青石条砖交相辉映,勾勒出神秘而壮丽的画面。
自轩辕大帝登基,盛京城就是人皇居住之地。
作为世上唯一凡人修士混居的城池,高耸入云的外围城墙上,都雕刻有精密细致的阵法图文,以保证整座城池内外都不会受到修士的攻击和破坏。
高达百丈的城门,巍峨耸立,宽广的足以容纳十几架最大,最华丽的飞舟通过。
城门分为左右两部分,右侧为凡人出入,左侧为修士进出,两侧都由修士镇守。
仙门大会的接待处,就位于左侧城门不远处的大道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