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穿一身红色法衣的女子,趴伏在他们身上,哭的正伤心。
因着是背对着贺年年,也看不到脸,只看见红色的发带顺着乌黑如墨的头发,顺着肩头倾泻而下,如两行蜿蜒的血泪。
如血的发带尾稍随着女子的俯身,滑落在绿衣女子衣摆上,翠绿的柳叶刺绣,交叠缠绕,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戳的人眼眶生疼。
贺年年不由自主伸手想去抓住那个刺绣,埋头痛苦的红衣女子突然回过头。
白皙瘦弱的脸庞依然美丽如夜色中最耀眼的星辰,那双深邃而妖冶的眸子,此刻却涌动着满满的恨意。
一滴滴血泪沿着她精致的颧骨滑落,在苍白的脸颊下,触目惊心。
贺年年看着这张同自已如出一辙的脸庞,张口对她嘶吼道:“都是你,害了爹爹和娘亲!”
贺年年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摇头否认:“不是我。”
却不小心踩空,跌入深渊。
贺年年猛的坐起身,嘴里喊着:“不是我。”
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景色,人群都不见了,看着卧室中熟悉的布置,良久才反应过来,是做梦了。
她从作为神兽貔貅开始,就不做梦了,来到这里后,第一次以为做梦就是在那个金沙崖山洞中,其实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一次,是她第一次做梦。
窗外日上三竿,从前在烟囱山的时候,她经常这时候起,自从来到碎月峰,这还是头一回。
廊边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后面跟着阿茹娜刻意压低的说话声:“罗卜你慢点跑,小心脚下,师父还没起呢。”
罗卜冲身后的阿茹娜喊道:“薛岑说“生前何必久睡,死后便可长眠”,更何况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幼龄堂的同窗都跟着家里人去看热闹了,我也要去。”
说完便“哐当”一声将门推开。
贺年年因为睡眠不足,头抽抽的疼,又被这一顿嘈杂的对白吵的最后一点睡意都无了。
罗卜刚进门看见坐在床上的贺年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呲着一口小小的乳牙,喊道:“年年,你醒了?”
说完迈着小短腿,三步并两步就跑到床前,对着贺年年笑成了一朵花。
贺年年伸手按住他,将凑近自已的肉乎乎的小脸,狠心推开。
“笑的这么殷勤,干嘛,有事儿就说。”
罗卜费力的摆脱按住自已脸庞的手,艰难的说:“今天不是其他门派来青城派集合的日子吗?我同窗们都跟着家长去了,我也要去。”
贺年年不适的揉着太阳穴,道:“那你让薛岑领你去啊,他今天不是有资格进内场吗?”
提到这个罗卜就来气,嘴一瘪就跟贺年年告起状来。
“本来柳伯母都答应让薛岑带我去了,结果慕容岁非要说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修炼,等以后有机会,可以凭借自已的能力去见,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耽误学业。然后柳伯母就不让我去了。”
说完还气呼呼的补充道:“我到幼龄堂的时候,一个同窗也没有,先生还惊讶的问我怎么不去看集会,大家都可以去,就我不行,我看就是慕容岁在报复我。”
贺年年被他攥着小拳头,故作凶狠,实则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还不自知道呆萌样子逗乐了,好脾气的点头:“行吧,我带你去看。”
罗卜高兴的蹦蹦跳跳,围着床前跳起舞来。
自从回到朱雀大陆,罗卜眼见的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不光性格随心所欲的起来,连带的身体也一日日壮实了不少。
看着他肥嘟嘟的小屁屁一扭一扭的跑去帮她拿外套,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贺年年满意的呼出一口气。
至少这半年来还是有些令人满意的收获的。
贺年年被罗卜拉着到正殿前广场,集仙台,的时候,由数不清蕴含灵气的青石铺就的,占地辽阔的集仙台,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弟子围的密不透风。
连周围九十九根数十丈的龙纹石柱上,都攀着看热闹的弟子。
正中间巨大的莲花池,被一座庄重大气的白玉拱桥,一分为二。
池中朵朵粉嫩莲花随风飘摇,花香沁人心脾,池中偶有锦鲤跃起,溅起片片晶莹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白玉拱桥宽大的石阶上,青城派掌门伍之胥,并内外十几位长老,领着本次宗门大比的胜出的十位弟子,肃穆而立。
队伍最末尾的,是吊车尾薛岑,仗着站在最后,没人看见,吊儿郎当的东张西望,看见领着罗卜姗姗来迟的贺年年,忙摆手,喊道:“师父,这里!”
喊完又忽然意识到不妥,忙捂住嘴,往身后看。
对上几十双或探究,或惊讶,或生气,或佩服的眼神。
薛岑干脆捂脸装自已不在,众人循着他之前的方向,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贺年年。
桥上的人齐刷刷回头,引来围观弟子好奇的目光,接着就引起连锁反应,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贺年年身上。
贺年年无奈的叹气,原本早上让薛岑告假,说自已突然身体不适,来不了。
如今她不但来了,还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甚至怀中还抱着因为看不见,非要抱抱的,罗卜。
这下还有什么能解释的。
唤作普通人被抓包,肯定羞愤难当,但是贺年年不可能,她就不知道羞愤怎么写。
只见她淡定的抱着罗卜,在万众瞩目下,缓步走上白玉桥,甚至中途还礼貌的同周边弟子微笑示意。
见伍之胥看着她怀中抱着的娃娃,忙解释道:“这还是我弟弟,因为家里人都忙,没人看顾,我就带来了,小孩子淘气,就来晚了些。”
伍之胥点点头,转身恢复从前的姿势,几位长老和弟子也都跟着转身不再看。
唯有外门刘长老,薛岑的外公狠狠剜了薛岑一眼。
心道:“不是说病的很严重,卧床不起吗?幸亏还没来得及和掌门禀报,不然得闹个大乌龙。”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因为天边飞速靠近的云朵而被压下去。
青城派主峰巍峨耸立,早就穿过一般云层,像是如此紧密的云朵更是少见。
只见那云朵越靠近,越显得巨大饱满,其上显现几个模糊的人影。
直到巨大的云朵降落在集仙台上,众人才看清上面是一个一身仙风道骨广袖长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后跟着十个相貌端正,身姿挺拔的男,女修士。
一个身高八,肩宽腰细,浑身肌肉被包裹在青色法衣中,少了几分粗狂,多了几分力量的柔美的年轻男子,扶着老人走下了云端。
男人一头墨黑色长发,露出饱满的额头,眉宇间尽是英气逼人。
鼻梁挺拔,嘴角挂着一抹从容自信的微笑,凑近了看,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温暖可靠的感觉。
男人小心翼翼的扶着老者向拱桥走去,伍之胥带领众人迎上前去,拱手行礼:“老阁主。”
身后众人纷纷行礼,跟在老阁主旁边的年轻男子,并身后的九位年轻人都跟着行礼,问候:“见过青城派掌门,众位长老,同辈。”
随着几人离开云朵,巨大的云团随风飘散。
青城派众人回礼,贺年年抱着罗卜行礼,抬头撞上一双深邃如星河闪耀的眼睛,正不带一丝侵略性的,只是好奇的看她。
贺年年冲他礼貌的点头,罗卜也冲他挥手,男人微笑着点头。
薛岑好奇的凑上来问:“师父你认识他啊?”
贺年年摇头:“不认识啊,怎么,很出名吗?”
薛岑瞪大双眼惊讶的看她:“那是相当出名,谁不知道凌云阁掌门闭关养伤多年未出,如今阁中事务名义上全由老阁主盛行舟打理,实际都是其孙子盛时晏,朱雀大陆最有名的后辈少阁主在全权处理。”
二人正在后面忙着蛐蛐着,就见掌门引着老阁主一路走上石桥,周围人都向两边回避,就剩两大一站中间叽叽喳喳议论啥。
刘长老脸都绿了,早知道一开始发生那件事,就该把外孙拎着耳朵扔回家,省的现在丢大人。
伍之胥战术性清理嗓子,贺年年和薛岑才惊觉,不知不觉就剩她俩在路中间挡人路了。
伍之胥替贺年年二人解围道:“老阁主,这位是贺师兄的爱女,这位是我外门刘长老的外孙。”
老阁主耳聪目明,看见夹在二人中间的罗卜,连连点头:“好啊,真是人丁兴旺啊。”
伍之胥茫然转头,慕容岁脸都黑了,刘长老眼睛一亮。
好在这时天空传来一阵嘹亮的鸟鸣,一只身披碧蓝羽衣,尾羽摆动似彩虹,眼睛明亮如星辰的巨鸟,驮着一行人穿梭在云雾之间,最终缓缓降落在聚仙台前。
一位头戴青色鸾鸟羽毛发冠的中年女修,跳下鸟背,一身羽衣迎风展开,如鸾鸟翱翔在天空,露出藏在衣袖下,握在手中的青玉笛。
薛岑小声在贺年年耳边说道:“是青鸾仙府的苏婉掌门。”
苏婉不等伍之胥下来相迎,率先大步上前,走上玉桥。
身后穿着各色羽衣,头戴鸟羽装饰的青鸾仙府弟子,先后跳下鸾鸟后背,那只巨大的鸾鸟,在众人都离开后,长啸一声,煽动翅膀向天空飞去。
玉桥上响起苏婉嘹亮清脆如鸟鸣的笑声:“竟让老阁主在此等候晚辈,是我失礼了。”
说完又朝盛行舟,伍之胥等人屈身见礼,伍之胥,盛时晏带领青城派和凌云阁众人回礼。
此时只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一阵惊呼。
白玉桥下满池莲花突然晃动起来,无数金色的荧光从花瓣,叶子上飞出,聚集在玉桥前面的青石地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
慢慢的光球出现一道道如莲花苞一样的裂纹,顷刻间一朵金光闪闪的莲花绽放在众人面前。
一阵七彩霞光闪过,从花心莲台上,陆陆续续走出十几位身着法衣的人,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穿一身紫色莲花纹法袍,花白的头发束于头顶,以一根白玉莲花簪固定。
行走间莲花纹饰随风摇曳,颇有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练达泰然。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身月白秀粉色莲花的法衣,头顶的双胞髻也以粉色莲花瓣装饰,唇红齿白,杏眼莹亮,很是娇俏可爱。
仔细看二人地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在贺年年,和慕容岁等一众熟悉柳菲菲的人看来,白发老人的五官更加与柳菲菲相近些。
贺年年小声嘀咕道:“这人谁啊,怎么和我娘亲似的?”
薛岑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外公。”
贺年年惊讶道:“外公?”
就听一声老当益壮,中气十足的回应:“唉!乖外孙,快来让外公好好看看。”
就见那老者也不用身边的女孩扶了,健步如飞就到了贺年年身边,扶着贺年年的肩膀,就老泪纵横。
“年年这些年受苦了。”
还记不记得贺年年抱着罗卜呢?刚才就有个老头误会了,这也是个老头。
“你这么小就有孩子了,真是苦了你了。”
贺年年和罗卜同时摇头。“这不是我儿子,这是我弟弟。”
老人一梗,接着又哭到:“难为你娘了,身体不好还给你生了个弟弟。”
贺年年和罗卜再次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我亲弟弟,没有血缘关系的。”
被接连误会,立志长大要娶贺年年的罗卜小朋友,怕再待下去会西河底失去机会,挣扎着从贺年年怀里滑下来,登登跑到薛岑面前。
薛岑刚把罗卜抱起来,就听身后冷不丁响起一熟悉的老头音:“柳宫主,那是你外孙女孩子的父亲。”
薛岑恨不能上去捂住凌云阁老阁主的嘴,这都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能不能给他留条活路了。
怎么说呢,这次严肃郑重的欢迎会,就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
后续的欢迎宴饮贺年年没参加,她还是觉得困得不行,决定回去补觉。
罗卜也没参加,因为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途径,让他快快长大,摆脱别人说他是贺年年儿子的尴尬,所以还有半个时辰就放课的时候,他选择回到课堂,好好学习,快快长大,变得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