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么说,表现得像个老母亲般的慈祥,可是天知道,她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不过她还是得继续佯作淡定,伸手拍拍她师叔的肩,“……不过,对于咱们玄门弟子来说,元阳还是最为金贵的。偶尔为之尚可,终究不宜过于频繁,啊~”
她自己说完,也早都面热过耳了。幸好这是大夜晚的,再加上她那妆容自带面具效果。
其实这话,应该是她师父木隐对他说才合适啊!只可惜,她师父不在了,所有比他辈分高、年岁大的,也都不在了……所以这话也只能由她来对他说。
不……她最近怎么总摊上这样的事儿呢?
她现在的感觉,就跟要给五娘准备压箱底那嫁妆画儿是一个类型的。
——都是该父母长辈教给的事儿,现在都得她来扛。唉,也是,谁让五娘和她师叔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呢。
她想到这儿有点打磕绊。
其实逻辑也有问题啊——五娘不是真无父无母,五娘只是现在还没发认亲爹,养父李钩还一副怕天塌下来把他给砸死的胆怯;那她师叔呢,她怎么就敢认定她师叔也是孤儿了?
是,她是从死人堆里把他给扒拉出来的,但是好像——也没法确定他父母就也在那堆里吧!
早年没办法问他身世,是因为他当年吓坏了,不会说话了。所以这事儿就也耽搁下来,后来渐渐的大家就都忘了,谁也都没想起来再问他。
可是他现在会说话了呀!还会走路了呢!
那就算别人忘了问他,他自己怎不张罗回家,找爸找妈去?
甚或,退一万步讲,他父母当年真的就在那死人堆里的话,那他家还有别的亲族吧?他怎么也没想着说回去尝试找一下?
她便忍不住愣眉愣眼看他。
好在他自己也在那脸红呢,这半天估计也没留神她在那自己疯狂脑补。
“嗯?怎了?”他仿佛是才察觉她看他,他这才转头过来对上她的眸子。
叶青鸾轻咳了声,“忽然想起来问你:你家在哪?你姓甚名谁?你父母……当年也跟你在一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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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愕。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她搓搓手,“因为你从来没说过嘛。以前你是不会说话,现在说的比谁都溜……”
某种话张嘴就来,还一套一套儿的。
他转开眸子去,眸光淡淡。
“不记得了。”
“哎?”
虽说情理之中,可终究不在她的希望中。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当年他是被吓坏了,大脑受过损伤,有些记忆会因之而缺损。
这可以归结为“创伤后遗症”。
她忍不住心疼,伸手扯了扯他衣袖,“别难过。”
啧,扯衣袖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可是他现在是箭袖,袖子几乎就贴在手臂上了,真的很不好扯哎。“
他侧眸看她,缓缓微笑,“……不难过。因为,我有你,有沐儿。“
她讶然看着他。
他说的也没错,她和沐儿如今当然是他的家人啊。
可是,却又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她和沐儿却也没办法跟他的真家人相提并论吧,毕竟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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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两人已经一路出了金光门,回到了莲落山下。
反正也近,西市跟金光门之间只隔着一个“群贤坊”。这个坊东西宽也就一公里左右。
他却停下问她,“不继续问了?“
她想了想,“暂时就问到这儿吧。“她又不着急编《木幽子十万个为什么》。
他却微微噘起嘴来,“最关键的,你却还没问。“
她脑袋都打结了。她连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的那个问题都问了,知道他的确是元阳那个什么了……她这还不算问到关键的?
“那你提醒我一下?“
他面颊便仿佛又是微微一红,转开头去,“你没问,我是为什么才会……?“
叶青鸾耳根子又“腾“地热了起来。
妈耶,这话她怎么好意思问出口啊?就算是他亲妈,也不能问得这么详细吧!
她便咳嗽两声,“想必……你是做梦了吧。梦里反正都是假的,你自己收着吧,我不问也罢。“
他却又是唇角微微勾起,“我梦见了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
她:“!“
她故作不在意地笑,“咳,那我就算问了,你还能告诉我是怎的?我啊,才不自己去踢那铁板呢,不然你还不得毛了!”
他轻笑,“你都没试,怎知我一定不肯告诉你?”
“嗄?”她倒傻了,“……木幽子你今天没发烧吧?店里的门板不是你自己上的吧?你今天也没靠近过车马店吧?”
他长眉微颤,无奈摇头,“放心。我没说胡话,我脑袋也没被门板拍,没被驴踢。”
他都这样说了,她倒骑虎难下了。她难道还能跟他说,“不行你别告诉我了,我怕我听了害羞”。
她便一咬牙一跺脚,“行,你说吧。我保证不笑话你。”
他却仰首向山间,抬手唤,“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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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一声“喵”,可她却没看见那三尾山狸从林尖窜下来,她只看见眼前的山林是整个变了样。
——眼前,是昨晚。
她跟她师叔并排坐着,她神采飞扬地说着话儿,他师叔满眼浅笑看着她。
没有声音,她就像看着一场默片。她既是观众,也是主演。
幸好她是穿越女,从前没事儿就给自己来个自拍;要是大唐本地人,估计不是吓晕就的不好意思了呢。
她便清清嗓子,意思是“这点小份量,姐姐我扛得住”。
然后……她就看见她将他师叔的袖子给抓了起来。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从小到大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了,实在没什么新奇的。
直到——她看见自己将那肥大的袖子给卷起来,跟个煎饼似的,就着他膝上揉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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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她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她真想现在一巴掌把自己砸晕过去算了,就不用再面对他了……
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