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叶青鸾的想法,康昆仑沉吟不决。
“这中间必定险阻重重……只是为了个李五娘,你选择如此涉险,值得么?”
今时今日她的所作所为,显然远远超出了为崔虔和李五娘保媒的范畴。
“值得。”
叶青鸾缓缓背过身去,避开康昆仑的凝视。
他未必明白她因今生再无缘婚嫁,所以愿尽心竭力保所有自己促成的姻缘皆得美满的心愿;
他也不了解她之所以崔虔婚事,便没把它只当作生意,她是想要借助崔虔,借力大理寺,为将来师门报仇的铺垫。
于是她只对他说自己的心情:“……在这个世界上,我自有记忆起,便是无父无母。五娘与我身世相似,所以我怜惜五娘。“
“还有,我想要帮五娘,不止是情分,也因为责任——当日五娘眉间芙蓉的秘密被我窥破,她是在我影响之下,才会在拜堂那日勇敢选择了放弃花钿遮掩,而将眉间疤痕暴露在世人眼前的。“
“而当日崔府高朋满座,我想,便是因此才让五娘身份被有心之人猜到,传与了假潆阳郡主所知,这才会给五娘招来杀身之祸。“
她回眸看向康昆仑,“这是我亏欠五娘的,不管有多难,我也要补偿她。“
“康康,所以你会帮我么?“
她脸上的妆容五光十色,然则她眼底唯有透明清澈。
康昆仑静静凝视她片刻,随即微笑。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呢?“
“况且,这件事的起初,崔虔的病情、以及崔家想要冲喜的心思,也皆由我转达给你知晓。所以我更算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如果真要分一个责任,我亦无可推脱。“
叶青鸾由衷莞尔,“所以,康康你答应了是吗?“
康昆仑忽地抬起手来,向她伸了过来。
她:“哦?”
就在他的手几乎已经要碰到她鼻梁的刹那,他仿佛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想要做什么,于是急忙刹住,手停在了半空里。
然后硬生生地收回去,背在身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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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从祆祠回铺子的路上经过“京华学堂”。
都这个时辰了,人类幼崽们当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所以她原本也没故意往里看,也就是随便那么一瞭,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窗内,有男子孤而立,像是在出神想着什么。
京华学堂里统共就请得起一个先生,所以这身影当然是秦应寒啊。
她又不是不认识他,这会子脑海里蹦出来的“熟悉”这个词儿,却是源于魁元阁——
之前她从魁元阁出来的时候,因为楼上楼下的都已经热闹成一团了,不愧是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定睛细看了,于是她让自己眼睛处于失焦状态,快速走出魁元阁来的。
然后就在她那模糊的视野里,就有这么一抹“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来的。
她当时没大在意,只顾着疾步而行,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心下才是“轰隆”一声。
妈耶,“凉先生‘竟然去逛魁元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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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赶紧扶墙站下,让自己心里稳当稳当。
客观来说,她是可以理解“凉先生“的,理由跟她师叔类似。毕竟是成年男子了嘛,却还没娶妻生子呢,适当的有个什么身心需要的,这在没有律法禁止的古代,也还是可以理解的。
况且她还回忆起来,不是都说这位“凉先生“原本就是个进京赶考的学生,然后迷恋上了一位女子,于是就留在长安不走了么?
既然是赶考的学生,那就可能当年就去过魁元阁,如今算是个老客户了;
既然是迷恋过一个女子,为了那个女子便撇家舍业了,那他就也自然是个情种了。
这样归纳起来,他去魁元阁这事儿就还挺顺理成章,不值当她大惊小怪的。
可是……怎么说呢,他现在对于她来说,不是身份特别嘛。
——他是她儿砸的先生啊!
哪个当家长的,发现孩子的老师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心情能舒坦得了?
“谁人在外?“
叶青鸾就这么一扶墙,却没想到,秦应寒这个耳聪目明哟,竟然听见了。
叶青鸾便是想走,可还是停住了。
秦应寒别看是个书生,身法倒是挺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是撩袍奔出来了。
一见是叶青鸾,便当即就是深深一礼,“我就知道喜娘子今日必定来找我算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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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扶额。
这么说,先前不光是她看见他了,他也看见她了。
而他之前独自站在窗内,一副惆怅的模样,说不定正是犯愁她会找上门来呢。
叶青鸾也只好咳嗽,“这样说来,我所见之人,果然是先生?“
秦应寒大惭掩面,“正是。“
叶青鸾香香,该做如何回应呢?
骂人家一顿?凭什么啊?
可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也不合适。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先生看中哪位小娘子了,不如我去替先生提个亲呀?“
“就算先生所念的是魁元阁的小娘子也无妨,好歹我与那绿绮娘子有些交情,我去替先生讨个能担得起的身价来?“
叶青鸾当然是真诚的啊,可是秦应寒那书生的酸腐气就来了,他当场真用头撞墙去了。
幸好叶青鸾好歹也是练过的,赶紧上前用自己当了肉垫,将他与墙壁隔开。
“先生这又何必?“
秦应寒都快掉眼泪了,“……晚生惭愧已极!”
叶青鸾叹口气,“此乃先生私事,我也不愿置喙。先生是个好先生,只需教好孩儿们就是。今日之事,我定不会传扬出去,还请先生放心。”
秦应寒还是一副想死、活不起的态度。
叶青鸾眼珠儿一转,“……实则,我现在来寻先生,是来跟先生谈生意的!”
秦应寒:“昂?”
叶青鸾眼波流转,“先生博学,能书善画……我就想着,先生是不是也会画那些‘箱底嫁妆画’啊?”
秦应寒登时有点懵了,“大娘子您……?”
叶青鸾赶紧捂嘴笑,“咳,我不是喜娘子嘛,反正也是要给人家保媒,我就想啊如果我再兼营那些‘压箱底嫁妆画’的批发零售,那我不就只使一份劲儿,却能赚两份儿钱了吗?“
“反正人家嫁女的人家,也总得买这个不是,跟谁买能比跟我买更靠谱呢?“
叶青鸾笑得像个狐娘,“我正琢磨着,该怎么寻这样一个货源呢,今儿可不就赶巧了,就瞧见先生你了!我想,先生必定是会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