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鸾一声令下,崔旰便带人挨个给那几个人手腕上划了一下。
那些人眼睛都给蒙严实了,手则反绑在身后,手和身子之间还都隔着柱子。
那些人只能听见那铜盆里的动静。
这动静原本没那么大,可是这夜深人静的,加上气氛紧张,故此便反倒觉得那动静越来越大。
当,当,一声一声的仿佛都滴在了他们心上。
别说还要等半宿,不多时后厨那个就先熬不住了,发出杀猪似的惨叫。
他这一叫不要紧,因隔壁都能听见彼此的动静,这惨叫声就产生了影响,不大一会儿就形成了连锁反应。
夜半更深的,这个小院儿里惨叫声迭起,还真挺瘆人的。
叶青鸾都叹口气,冲崔旰一乐。
真跟人间地狱似的,他们两个就一个是女阎罗,一个是少年夜叉。
崔旰会意,拎着刀又进去了,拿刀背挨个拍拍那几人的脸,“怎么着,有谁想好了,想说真话了?”
“不过我觉着你们都甭着急,这铜盆还没满呢,你们这血啊,还得且滴答一阵子呢。你们慢慢儿想,等想好了再说也不迟。”
他说着眯起眼来,“几位阿兄,咱们再给他们多划一道,帮他们清醒清醒。别一会儿都睡着了。”
家丁们雄浑应声,“喏!”
这便每人负责一个,又给那几个的手腕子上又来了一刀。
水滴声成双成溜,就更清晰响亮了。
只是那些声响汇成一片,还真挺有催眠效果的。叶青鸾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崔旰低声道:“大娘先去歇息,这里有小的盯着就够了。”
这小孩儿胆大心细,且看样子跟着崔虔在大理寺得过专业训练,叶青鸾放心交给他,这便打着呵欠回屋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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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忙里偷闲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小时候,还在月山。那时候几岁大的木幽子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她推着木幽子坐的小车到山间溜达去,然后见了一只小白兔。
她欢欢喜喜跑过去想要捉,结果兔子急了照着她一口咬下来,将她虎口几乎洞穿。
血一下子流下来,她当场就晕了——她有晕针晕血的毛病。
结果再睁眼,她就又吓过去了——她看见了更多的血,淋漓从木幽子苍白的指尖滴落下来!
木幽子,那个从来跟个玉雕似的、不笑也不恼的小孩儿,竟然硬生生扭断了那小兔子的脖子!
他那一双眼,森冷如鬼魅。
“大娘子,大娘子……”
叶青鸾一个激灵从梦境里挣脱,立时机械地坐起来。
是崔旰来唤她。
她忙问:“我睡了多久?”
崔旰呲着小白牙一乐,“大娘子方躺下不一刻。结果那帮狗鼠辈就熬不住了。”
叶青鸾:“有人招了?”
崔旰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正是!”
叶青鸾抹一把嘴角,“嗯,你先去,我这就来。”
崔旰先出去了,她容自己醒醒神。
她明白今晚上为什么忽然梦见木幽子拧兔子脖子那段了——因为今晚一直说有血滴答什么的;再加上崔旰这小孩儿,天生冷脸,跟当年的木幽子颇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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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第一个招的果然是那个埋伏在后厨的。
后厨的人,见识过杀猪放血的场面最多,脑海中关于放血画面的记忆细节就也最丰富。
所以一旦轮到自己,都不用崔旰他们给他格外描述,他自行唤醒的记忆就够吓死他自己的了。
审问的事儿,叶青鸾请了崔夫人亲自过来。
她就不掺和了。
她只嘱咐崔旰,在他们招供完之前,不要摘下他们眼上的布,别让他们看明白“放血”的真相。
崔旰眨眼而笑,“大娘子放心。”
她端了张小杌子,坐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听。
那厨役招供,是替家主报仇。
他家主是个罪官,原本当年其实早已上下打点好了,当地府官已经判了他无罪,结果案卷上报到大理寺,却叫崔虔给看出纰漏来了。
身为大理司直的崔虔,力主重审此案,甚至还亲自出京,到当地监督审理。
那罪官终究被问了罪,关进大牢。
结果在牢里没熬过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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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崔忠亲自上前,一把拎住那人脖领子,“……你们究竟是如何害的三郎?”
那厨役嘶哑道,“既是替家主报仇,便必定不能让三郎还有复生的可能!只是京中名医多,更是天下良药云集,我等都担心,若是用寻常的法子,就凭你们崔家的身份,什么样的名医良药取不来?”
“故此我们便必得用特殊的法子!”他虚弱地冷笑一声,“……我们便寻了胡人,学了他们的招数!”
“纵然长安亦不缺胡人,可是他们的解药却都远在西域,便是有医,却也没有药石可用!”
听到这儿,叶青鸾仿佛才来了些兴致。
她转眸,开始认真打量起他来。
趁着崔夫人痛心喝骂的当儿,她伸手召唤远远站在一旁的李五娘。
李五娘会意上前,附耳过来。
叶青鸾只轻声问,“五娘帮我参详参详,他脖子是不是歪呀?难道要抽疯?”
李五娘便一眯眼,“……不对,是他不经意之间,下巴总是倾向右边。”
叶青鸾无邪地眨眼,“他下巴痒痒?”
李五娘忽然眼底闪出坚硬的光芒。
“不对,他定有诈!”
叶青鸾无声微笑,继而出声,“夫人……奴有一言。请夫人这边说话。”
崔夫人停了喝骂,忙走过来,“何事?”
叶青鸾悄声将李五娘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崔夫人眯起眼来,“何意?”
叶青鸾低低一笑,“他有药。”
崔夫人眼睛登时一亮!
叶青鸾向崔旰眨眨眼。
崔旰一脸森然的笑,走上去便将刀背又压在了厨役反绑住的手腕上。
“……还想留一手?那就再多划一刀!”
与之呼应,铜盆里滴落的声音便又加倍!
厨役果然又是迭声惨叫,“我有我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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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那厨役的示意,崔旰用刀尖从他腰间挑下一个荷囊来。
荷囊里有一个拇指大的葫芦形瓷瓶。
瓷瓶中有红丸两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