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王夫人自以为林如海会是下边的世袭公侯,却没想到他得了探花之后,却要带着夫人回姑苏老家闲住,而皇上偏偏允了,给了他一个兰台寺大夫的闲职,只拿着奉银,却没有一点权力,如意算盘落了空,从此后王夫人便恨贾敏不知劝道夫君,拉扯娘家一把。
黛玉听的似懂非懂,只靠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贾敏便搂着她,又说些闲话,一时那边酒已经吃足,便叫传饭。贾敏便让管家媳妇去传饭,自己和黛玉的饭也叫他们摆上来,母女二人一同吃了饭,天已经不早了。贾敏便叫奶妈子带着黛玉回去歇息,自己却依然等着这里。
席间,林如海又问为何这次皇上竟然这样慷慨,传个圣旨也会让他们这一文一武两个重要朝臣特地南行。梅思清笑笑说道:“你老弟也太聪明了些,原想着酒足饭饱之后在告诉你,这会子你就问起来了。”
冯唐却忍不住了,便拉着林如海的手,低声说道:“老兄,皇上不只是对这边的盐政不放心,对这边的其他事情也不放心啊,江南向来是咱们最富庶的地方,而连续两年了这边地方上都报灾荒,不是旱,就是淹,这两三年的赋税听说都受不全,如今国库空虚,若是万一有了战事,可就麻烦了。”
林如海一听,便皱起了眉头,这几年江南风调雨顺,怎么会有旱涝灾情?
“如海啊,咱们从小都是一起长大的,有些话还是我们来说比较方便,皇上的意思,明着你虽然是个御使,不过是个五品官,但暗中却受你二品大员,总理这南方六省的所有事物,任何官员任何民情你都有密折专奏劝,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到大内去。”梅思清也低声说道。
“为何选中了我?”林如海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个好差事,这样一来,自己便把江南六省的官员都得罪了。
“江南这边上报灾情,各级地方官员口风一致,皇上无缝插针,没有办法,你总不能让皇上亲自到江南住上一年半载,来查看这里的民情。所以,才想到了你。遍数这些能干的人,敢的最这些人的自然不只是有你林海一人,可是有能力办好这件事的,只怕也就是你了,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梅思清揶揄的笑着,看着林如海皱起的眉头,接着说道,“我知道,皇上这样做,你老弟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你不为天下百姓想,不为皇上想,单为你自己想想,也该出来做些事了,难道你这一生,就想这样碌碌无为而过?”
“唉!”林如海听了梅思清的话,如今自己儿子没有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只愿夫人和女儿都平安健康,快乐如意就好了,扬州亦是个不错的地方,换个环境,让夫人舒舒心也好,整日闷在这里,想着儿子的事情,总也高兴不起来。于是林如海叹了口气,便点点头,喝下杯中残酒说道:“梅兄,你们二位回去替我转告皇上,林如海一定不负皇恩。”
“好,这才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狂书生嘛。”梅思清竖起大拇指,对这林如海称赞道。
内室里贾敏听了这句话,内心深处最酸楚的往事被触动,眼睛里不禁有些潮湿。于是便轻轻起身,离了这里,往后面卧室去了。
林如海喝得半醉不醉的样子,安排了梅思清和冯唐二人歇下,扶着家人往后面内室而来。
彼时贾夫人已经卸去了妆面,换了衣裳,正独自在灯下坐着等候林如海。
“夫人,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就歇下了,只是还惦记着你,便是躺下了,也睡不着。”贾敏见林如海扶着丫头的手进来,便上前搀过他,让他在自己刚坐的椅子上坐下,又端了茶水来,给他漱口。
“今天真是喝多了,这两个家伙,总是胡言乱语的,夫人不要生气。”
“这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你们多年不见了,说说话也是常情,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歇下吧。”贾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为林如海换了衣裳,夫妻二人便一起睡去。
第二日,梅思清和冯唐又有别的公事,便离开了林府,林如海接到圣旨,便要准备往扬州任职去,便同夫人商量了,召集了家仆管事之人,都去议事厅里听吩咐。
林家的几个外边管家都站在中仆人的前面,林府的总管林忠,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精神还算矍铄,身子骨也很好,林忠家的原来是林如海母亲身边的丫头,如今上了年纪,单管着逢年过节时给林家夫人和小姐以及丫头女眷们新添的衣裳,其他事情一概不操心。
林忠手下,有四个二等管家,分别是林义,林礼,林诚和林仁。这四人和他们的老婆是管着府内的各项杂物之事的。
另有四个人亦是二管家,但却不管府内的事情,林智是负责林家不批绸缎绣庄生意的,每天跟织造司和绣娘们打交道,四处奔波,手下使唤着十来个年轻的小伙子;林信是负责林家庄子上两季的地租子,手下有八九个四十岁以上的家人,贾夫人吩咐过,庄子上不比外边的生意,不可苛待佃户,要多从田亩庄家上做文章,不要只想着催逼地租,所以并不用年轻的家人。林慎则奉贾夫人之命,单管林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个药铺,之所以取名慎,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他,行医要谨慎,不要马虎大意,事事以病人性命为重。还有一人名叫林廉,如今是林家名下一家珠宝首饰店的掌柜的,手下亦有二十多个伙计,每年上交的利钱最多。
布匹绸缎生意和珠宝首饰生意是贾敏后来增加的,原来林家祖上只留下了千亩良田和一家医馆,后来因林如海厌倦朝廷上众官员之间的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所以不愿做官,只带着妻子回祖籍居住,原只想着过小康之家的日子,并不希望多么富有,但是贾敏持家有方,如今林家实际上是姑苏城的大富之家,但人们都以为林如海书生一介,不过是靠着祖上的田产过日子,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们忽视了他的夫人贾敏。
今日林如海要去扬州上任,家中的事情不得不妥善安排,于是召集了众人,一起到议事厅议事。
林如海这些年不管家事,却见此时的家人比原来多了一倍,便悄悄的问贾敏道:“夫人,怎我家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
这些家人自然都是贾夫人平日救下的无家可归之人,二十年来,她每年都要收进十几个,如此积攒,可不就有了几百人?于是贾敏笑笑:“这些年你整日的风花雪月的,家中事情一概不管,却不知如今咱们家亦是家资千万,便是下人仆妇,总共算起来,也有将近三百人,这还不算家生子未成年的孩子们。老爷一身之职,却是连带着数百口人的衣食呢。”
“真是惭愧,夫人这些年辛苦了,如海今日后一定要挑起家中的担子,让夫人好好的养养身子。”林如海歉疚的看着夫人,微微笑道。
“老爷真要是这样,可是妾身的福气了。”于是贾敏一个个将管家叫进来,将他们所掌管的事情给林如海说清楚,又说明了即日便启程往扬州的事情。众人平日里都是独当一面之人,此时听说主人升了巡盐御史,更是感觉如虎添翼,一心要把自己管辖的生意做大,也好趁此显显自己的本事,从而亦多赚些银子。
于是主仆之间的商谈持续了一整天,最后贾夫人索性让闲杂的下人都散去收拾东西,但留了大管家和八个二管家在议事厅里,又叫人备了酒宴,边吃边谈,把将来的事情,做了个好好的打算。
贾敏将众人又表彰了一通,又给各位管事都长了月例银子,原来的分红也涨了一分,众人都很高兴,亦很感谢主人家对自己的优待,各自也都表了忠心。
安排完了这些事情,便又到了年底,林如海又简单的过了一个年,贾夫人便让家人收拾了东西,带着黛玉一家子赶往扬州去了。
扬州府台大人早就接到了通知,让下人收拾好了盐政府衙等候林御使的到来,林如海一家子到了扬州府衙的时候,正好出了正月,恰是二月初二这日。
扬州盐政上一任御使已经调到京里,原来的副手衙役等都在猜想信任御使是何等人物,如今终于见了,却是一个儒雅潇洒的俊逸书生,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风采依然不输于年轻人,言谈举止处处让人如沐春风,都以为是个好伺候的主子,但时间久了,却发现这书生处处精细,总在不找痕迹之处便把不当之事驳回去,竟是比原来的御使清正了几倍。于是各人无不精心办差,只求自己抱住官帽差事,平平安安的办好自己的差事罢了,原来那些投机倒把的心思,都渐渐的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