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就被曹府众人簇拥着,去了半山的枫晚亭。
曹府这次只请了安远伯府和信义伯府的女眷过来陪客。信义伯府的大房自矜身份,却不愿太过明目张胆地巴结范府四房,而二房的张二太太自是巴不得多些和安解语亲近的机会,当下也带了自己的女儿张莹然,过来和安解语说话。
安解语看着枫晚亭的布置,就有些欣喜,却是和前世去的某些餐馆类似。
曹沐卓和张莹然便坐在了安解语左右,两人都是名门闺秀,见多识广,便给安解语介绍着桌上的甜点果子,又谈些京都的趣闻。安解语含笑听着,留神看卓姐儿都吃些什么,也自夹了吃,很是谨慎。却是她前世泡吧的习惯,绝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是自保的一种本能。
这里大家都坐了一会,就四下散去,寻了小径看红叶。
安解语却是个懒的,不耐烦走山路,唯恐那泥污了自己好不容易让针线房的人做出的新式裙子。
卓姐儿却是暗暗心急。她没料到安氏居然对满山的红叶不动心,竟连出去走动都不愿。殊不知安解语前世看过更宏大更璀璨的红叶,现下这满山遍野所谓的红叶,不过是以前人家门前的一个小山包而已,是以并未看进安解语眼里。
安解语见卓姐儿坐卧不宁,以为她是想出去走走,就叫了张莹然道;“然姐儿要不跟卓姐儿一起出去走走?”
然姐儿也是个爱静的,就笑道:“卓姐姐对不住了。我想在这儿多陪陪四夫人。”
卓姐儿强笑道:“然姐儿说哪里话。诸位都是客,哪有让客陪主人的道理。我去催催那菊花汤怎么还不上。前儿我们府得了几篓大螃蟹,却是要过来给各位尝尝鲜。”
安解语就抿了嘴笑:“那敢情好。赶快做了来,我可是爱吃螃蟹的。”
卓姐儿跟着笑了一会儿,就自去了。
然姐儿看着卓姐儿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就有些疑惑。
安解语很是玲珑剔透,便问道:“妹妹想什么呢?”
张莹然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卓姐姐平日里最不耐烦管家务,厨房里的事更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如今却去关注厨房里做的菜了,甚是奇怪。”又道,“曹府的厨房在西南向,卓姐姐却是向东北方去了,那边过去已是外院了。难道那螃蟹还未送进来?”
安解语却懒得动脑想,只道:“卓姐儿现下要说亲了,兴许转了性也是有的。”
然姐儿就红了脸,便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岔开了话题。
这边卓姐儿一会儿的功夫也转回来了,还带来了几个丫鬟,俱捧着一个三层大食盒。
卓姐儿就让她们安了食箸汤勺,招呼亭里留下的几位夫人小姐用菊花汤。
安解语看那汤呈乳白色,不知放了什么药材,有股药味,又放了碎菊花瓣,药味里多了几丝清香,却是看上去清雅至极。只那味道闻着却让安解语不舒服,便也没有立时喝,只用汤勺一下下搅动,看那菊花瓣在汤里转动,甚是有趣。
卓姐儿更是焦急。给安解语的那碗汤是加了料的,她要不吃,就成不了事。
这边张莹然看见曹沐卓的模样,更是奇怪。也停了箸,只冷眼看着曹沐卓去安解语旁殷勤劝食。
安解语拧不过卓姐儿的盛情,就略沾了沾唇,便有股腥味扑鼻而来,遂皱了眉头问道:“这汤味道甚是奇怪,不知是用什么熬成的?”
卓姐儿实不知道这汤是用什么做得,她只负责最后一道“加料”而已,就看向了一旁的一个穿白色坎肩,粉蓝裙子,模样艳丽的丫鬟。
那丫鬟赶紧接口道:“回四夫人的话,这汤是用当归、川芎、芍药、生地熬成,又加了晒干的菊花调味,对女人养身甚是有好处。”
安解语前世为了怀孕求医问药多时,一听便听出这就是四物汤。可前世自己喝过许多的四物汤,绝没有这股腥味儿,就算加了菊花都掩盖不住。就又抬眼看了看卓姐儿,却见她一脸急切地表情,恨不能拿了勺子喂到自己嘴里。
卓姐儿一时不察,被那安氏将自己的表情看过去,赶紧换了表情,强笑道:“敢是不合口味?要不我再让厨房的人给四夫人换上甜汤?”一面说,一面就去端了安解语面前那汤。
安解语警铃大作,就看着曹沐卓做作。果然曹沐卓端汤的时候似乎拿不稳当,手一软,那乳白的汤汁就都泼到安解语身上。
张莹然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就要站起来为安解语说话。张二太太和另几位夫人在一旁也看见了,却都不言语,只拉了张莹然坐下。
安解语便怒了。那裙子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出来的,如今才是第一次上身。眼下这傻姑娘不知要算计自己什么,却明目张胆地行了这掩耳盗铃之计,自己又不是傻的,就能这样被她诓了去,遂冷冷道:“曹小姐可是瞎了眼,连汤都端不稳了。”
曹沐卓本心花怒放,可找着机会将这四夫人诓到那地儿去了,却没想安解语如此不顾脸面,出言不逊,就忍了又忍,咬牙道:“沐卓手软,却是得罪四夫人。还请四夫人跟着翠仙下去换了这裙子。”就抬起下颌,对旁边那丫鬟示意。末了,又没忍住,幸灾乐祸道:“可惜这上好的料子,可是穿不住了。”
安解语就微笑道:“可是不巧,我也手软了。”便端了旁边张莹然那碗未喝完的汤,盈盈起身,顺手一抖,却是连汤带碗直扣到曹沐卓身上。
在场的就有人“啊”地一声叫出来。
张二太太拉了又拉,到底没拉住张莹然。
张莹然就站到安解语身边,朗声道:“卓姐姐你今儿是怎么了?先是千方百计要四夫人去林子里,现下却又故意把汤泼到四夫人身上。你若是有体己话要和四夫人说,就大大方方邀了四夫人去你的闺房细谈,何必行这鬼祟之事!”
曹沐卓实没想到安解语看上去娇娇弱弱,却是这等泼辣人,又被张莹然说中了心事,就恼羞成怒道:“关你什么事?你把人家的亲哥哥当成宝,我却不放在眼里。放心,没人跟你争那个夯货!”
张二太太也大怒。曹沐卓这话实在太戳人肺,竟是要坏了张莹然的名声。
就过去将面红耳赤,珠泪欲滴的女儿揽在了怀里,大声道:“曹夫人呢?曹夫人在哪里?我竟不知我们今日来做客,竟是送上门给人欺侮的!”
安解语也冷笑,附和道:“可不是。不合人家心意就要被淋一身汤,还要被倒打一耙。我算是知道曹小姐怎么二十高龄都嫁不出去了。有这等女儿,又有哪家婆婆姑子伺候得起!”
安解语前世在职场上跟人唇枪舌战惯了的,就算到了异世,也是被众人惯着,又不知何为女诫,何为妇德,是以毒舌本质不减。
曹沐卓却是白了脸,她费了老劲儿,才用一事将她娘亲曹夫人困在主屋里处理。现下却快来了,如若娘亲过来,看见自己如此胆大妄为,定不会饶她。就哇地一声哭了,转身往山上跑去。那些丫鬟便面面相觑,不知该追还是不该追,就都僵在那里。
张二太太就拉了安解语道:“四夫人今日受委屈了,改日我再登门给四夫人道恼。上次提的事儿,如若四夫人还有意,我们再详谈。”
这却是给了安解语一个意外之喜,在曹沐卓和张莹然两者之间,她实是更倾向张莹然的。这姑娘样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更难得今日她仗义执言,却是个大方爽直又心思细腻的好姑娘,乃是自己哥哥的良配。就绽开一个极炫目的笑脸,真心道:“那解语就到履相迎了。”一副心许之的样子。
张莹然的脸就更红了。却还是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边,只轻声道:“曹夫人今日事忙,不如我们就告辞吧。也好客走主人安。”
安解语深以为然,起身要走的时候偏碰上匆匆上山的曹夫人。
张二太太也未多说,只道曹小姐人多事忙,将汤失手泼在范四夫人身上。现下范四夫人有急事要回府,却不耽搁了。
曹夫人便极力挽留,言道厨房备了饭,却是要用过了方是正经。
安解语不耐烦再跟曹夫人纠缠。反正现下已定张二太太的小姐做嫂子,这曹府曹小姐人品如此之差,只怕那太子妃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看曹夫人对她的殷勤模样,分明是有求于自己的夫君范朝风的,安解语向来是个有风使尽帆的人,遂也不再跟她客气,抬脚就走。
曹夫人也拦不住,只不知道曹沐卓到底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儿,竟让范四夫人一丝脸面也不留。
安解语一行快走到山下的时候,却听见山上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又听见人声沸腾,都向山中的一处所在围过去。
再说那曹沐卓被张莹然说得恼羞成怒,转身就向山上奔去,找到那处所在,就对躲在那里的人恨声道:“这事儿不成了,你且回去吧。代我谢过小程姨娘的好意。”说到好意,却是咬牙切齿。
躲在那处的人却正是那浪荡子柳为庄。早先通过那程越兴搭线,曹沐卓给他行方便,设计让他毁了安解语清白。原定完事后,由曹沐卓带了众人亲见安解语的丑态,自是不愁坏不了安氏的名声,以让范四爷休了她。却忘了若这事儿真成了,他们曹府也难逃其咎,而且曹府的后院居然有了这种事,曹府的小姐们也都别想嫁到好人家。可惜曹沐卓色迷了眼,就中了小程氏这一石二鸟之计。
柳为庄本来盘算的好好的,但是安解语吃吃不来,却等来了曹沐卓。
而那曹沐卓也是颜容出众之人。柳为庄一时脑子发了晕。
曹沐卓再胆大妄为,也是深闺弱女,实不妨遇到这种事,就尖叫了一声。
有些还四散在山间的客人,以及程越兴事先安排的人手,就都循声赶了过来,却发现叫喊声是从那半山间的几间亭子样的平房里传出来的。那屋子四周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幕,却是给看红叶走累了的女眷歇息的地方,到底不比真正的屋舍,隔音效果略等于无。
众人赶来,却是看了一场好戏。
曹夫人赶来见到这场景,就只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