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年家名下的绸缎庄里挑了几匹上好的蜀锦与杭绸,一部分给绛珠做衣物,一部分拿回去自己用。
因为吵了架,一路上年希珠都板着脸,恨不得撕了华珠与年丽珠似的,待到下马车后,年希珠更是咬牙切齿地把舔了半天的糖葫芦丢在了年丽珠的裙子上,直把年丽珠气得跳脚!
晚膳前,几人去给大夫人请安,尚未进门便听到里屋传来摔裂瓷器的声音,紧接着,是年俊玺努力压抑的抱怨,“娘!都怪你啊!你昨天到底给我喝的什么东西?害我一个晚上没睡好,心里燥得慌,鼻子里像冒火似的,今天在考场上,我看题目正好是我与夫子曾经谈论过的范围,甭提有多高兴了!谁料,我刚写完准备交卷,突然喷了满纸鼻血!我……我不得已又重写一份,但没写完就考试结束了!”
“哎呀,娘能给你喝什么呀?娘还能害你不成?娘给你喝的是你外公送来的雪参,整个北齐都没几支呢!”
噗——
华珠忍俊不禁地笑了,敢情那支雪参是进了年俊玺的肚子,这叫不叫自作自受?年俊玺是长子,本就营养过剩,还经得起大补?
大夫人啊大夫人,你说你别那么小肚鸡肠,让我喝掉,你儿子这回不就已经是个秀才了?
不多时,年俊玺怒气冲天地打了帘子出来,看到三头“小猪”时目光一滞,迅速意识到先前的话极有可能被窃听了,不由地恼羞成怒,尤其是今早撞了他一下的华珠,他觉得或许有那么一种可能,就是自己在那一撞中受了内伤,所以才会喷鼻血。
“年华珠,你真是个灾星!先克死李公子,现在又来克我!”
华珠扬眉一笑,“父亲可是刚升了官呢。”
年俊玺一噎,呛得满面通红,恰好此时,大少奶奶倪氏从娘家探亲回来了。说是探亲,实则是大夫人为让年俊玺安心备考,便将屋里的人都暂时屏退了,生怕有哪个不尊重的,狐媚年俊玺或掏空他身子,让他没法以最佳的状态备考。
这似乎更加可以理解为何年俊玺的体内会有这么多“火”了。
大夫人,你简直是灭儿专业户!
三头“小猪”一起向倪氏行了一礼,“大嫂。”
倪氏高挑纤瘦,瓜子脸,丹凤眼,用螺子黛描了时下最兴的眉形,肤色微暗,却扑了脂粉所以看起来很是白皙红润,但对于华珠这种在宫里呆了二十年的宠妃而言,一眼就能判断出她原本的肤色。
倪氏冲三位妹妹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尔后行至年俊玺面前,拿出丝帕为他擦拭鬓角的汗水,“相公,今天考得如何?”
得,撞枪口上了。
年俊玺好容易敛起的羞恼再次涌上心底,冷冷地瞪了倪氏一眼,便阔步走出了大门。
“这……”倪氏尴尬地看了看三位妹妹,三人不约而同地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在房妈妈的带领下出了正院。
倪氏硬着头皮进正房服侍大夫人用晚膳,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又似乎不大一样,因为,大夫人只净了手,连吃也没吃便冷声问:“这回又往娘家拿了多少钱?”
倪氏低下头,咬了咬唇道:“二十两。”
二十两,对年家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但大夫人却仿佛被掏了座金山似的陡然拔高了音量,“我们家俊玺自从娶了你就没走过好运!你说你嫁过来多少年了?肚子里连个泡都没鼓过!还一天到晚往娘家拿钱!哦,我们年家娶你过门,就是给你做冤大头的?”
明月高挂,凉风习习。
出了正院,倪氏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婆婆的数落和刁难,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但她就好像永远无法习惯一般。
倪氏走在树影绰绰的小道上,双腿仿佛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分外沉重。
她抬手拭了汗,想扶着旁边的大树歇息一会儿,却突然腿一麻,瘫在了地上……
华珠晚饭用得略多,便出来散步消食,谁料就看见倪氏坐在地上,不停拿手捶自己的腿,华珠几步上前,唤道:“大嫂。”
倪氏像受了惊吓似的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二妹。”
这世上,中规中矩的人总是很难给人留下印象,倪氏便是如此,华珠只依稀记得这位大嫂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具体二人有过何种交集,却是不甚清楚了。
华珠生性凉薄,不爱管闲事,但如果对方是倪凤娇,那就另当别论了。巴结大夫人是锦上添花,讨好倪凤娇是雪中送炭,虽然倪凤娇眼下非常卑微,还不如她们几个庶女在大夫人面前得脸,但如有她这个专业斗渣二十年的天下第一妃出谋划策,还愁倪凤娇变不成名副其实的主母?
那样的话,她就不用担心被卖给谁做小老婆了!
一念至此,华珠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深呼吸几下后,蹲下身,“关切”地问:“大嫂你怎么了?”
倪氏约莫是觉着在妹妹面前哭挺丢脸的,忙用帕子擦了泪,想说只是累了想随便歇会儿,但又有哪个少奶奶会在土上歇息呢?倪氏自知瞒不过,只得哽咽道:“我……我的腿没有知觉了,我怎么打它、掐它都不疼,我……我也站不起来了……”
华珠活了两辈子,从未哄过任何人,眼下倪氏一掉金豆子,华珠的第一反应是手足无措,原来不止男人怕女人哭,女人也怕女人哭。
华珠砸了砸嘴,学着皇帝哄她时的样子,探出一只手搭上倪氏的肩膀,软语道:“你先别哭,我叫人来抬你回去?”
倪氏闻言却是一把拉住华珠的手,用一种几近哀求的语气道:“别!再……等等吧,实在不行,你再帮我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