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自是绝大引惑,可是若这么跑了,别人还不说,双宝就头一个得受她连累,说不定得丢了性命。
兰芽摒除杂念,小心朝本司胡同走。
幸赖虎子曾为小贼,对京师内纵横的街巷都熟,她旁敲侧击地问了,这才不至于迷路。
到了本司胡同时,天色早已大亮。她不知教坊规矩,便小心地向周边商贩打听。
见她身上的内监服饰,绸缎行的伙计没敢得罪,说教坊总归要入夜才热闹,这个时辰都刚入睡不久呢。
那伙计面上虽则恭敬,可是眼睛里却没藏住鄙夷。兰芽知道还是这身儿衣裳的缘故。
如今内监横行宫外,监察官民,无孔不入。于是这商家自然不敢得罪。可是实则在老百姓的心中,有谁会真看得起这些没根的人?
兰芽索性扬脖挺胸,伸手一拍柜面:“跟你们掌柜的说,我跟他借二十两银子!就拿我这身儿衣裳当抵押!”
虎子说进教坊花了二十两银子,她怎么也得带同样多的银子进门才稳妥。可是身上连玉锁片儿都送人了,哪里有这么多银子?也只能使横,先借用了再说。
伙计没敢怠慢,一扭身儿赶紧去请掌柜的。
掌柜的是老江湖,听见就深深叹了口气:“他哪儿是来借,他就是来明抢的!他说要二十两,咱们足足加上十倍才能抵得过!”
伙计也有些傻:“掌柜的,那公公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咱们至于也得这么孝敬?”
“你懂什么!”掌柜的连连摇头:“这个年纪的自然还都不该出来办差;不过既然已经是出宫来的,那就必定是极为得力的。”
掌柜的望望四周,压低声音说:“别人不说,单说宫里那位司太监……也不过十五六岁,可比皇上还厉害!”
司夜染凭借春和号等皇店坐地收税,行商的人都间接打过交道,自是提到便是色变……伙计忍不住嘀咕:“我倒是只知有司太监,不知有万岁爷。”
掌柜的进了店堂,连忙堆起一脸的笑,打躬作揖。
兰芽故意拧眉立目地逞威风:“你也别担心我借了钱不还,我这身儿公服可是押在你这儿的!我就是有两个脑袋,也不敢不赎回这衣裳去!”
绸缎行的掌柜,自是辨识绸缎的行家,一打眼便知这位身上的用料和绣工的的确确是宫里的,便连忙奉上银票。
兰芽便也痛快地脱衣,脱到一半才尴尬说:“掌柜的,还得麻烦你借我一身儿衣裳……”
捏着扎手的二百两银票,穿着贵重的丝绸做就的湖色直裰立在街市上,迎向青天白日、攘攘人群,兰芽只觉心乱如麻。
没想到痛恨宦官的自己,竟然也要借由宦官的那身儿衣裳,向人打秋风。
浑浑噩噩在街市中游走,只等待日暮到来。心中亦不免悬心双宝是否已经被人发现,司夜染是否已经知道了她逃离灵济宫。
再回想虎子、秦直碧几个,便更觉坠坠于心,不能释怀。
于是竟连那个始终跟在她身后的一道身影,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