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回到家后,也有几句想说的话,也是不方便告诉别人,哪怕和她关系最好的小叔宋瀚,又觉得今天不方便和元秀、燕燕说出来,那就先向着自己说说。
“云世子的字写的真好看,我要是写的有他一半好,十分之一好也成,就没有人说我是读书笨蛋。字写这么好看,人不会错。元家祖父说过,有恒心才能成文、成学、成大家。有恒心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如果世子好德逊于好色,而还是有恒心的话,那他也不会正式向秀姐提亲,多半会是燕燕家的世子那样,是个纨绔。”
嗯上一声,绿竹对于元秀继续口水之争不再担心,她已经认定,云世子是个好人,他会体谅秀姐做的一切事情,说的一切言语。
他的字,写的真好看。
早在燕燕、绿竹离开以后,元秀软了一般的往椅背倒去,写信的时候她就开始不安,但她是圣旨定亲的姑娘,她不能后退。
亲戚失德的一件小事情就让她在未婚夫面前低头,以后她还怎么管家,怎么约束国公府的家人,想来,国公之府第不会缺少桀骜的家人、自恃功高的奴仆,擒贼先擒王,既然有这成亲前通信增加了解的机会,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先把这个“王”拿下来。
在燕燕、绿竹面前的冷傲消失不见,元秀回想几遍回信的内容,他看过不会恼吧,不会恼吧......千万不要恼,不不,恼了的就不必真心待他,否则他退婚吧,对于这门嫁的远而又门第高的亲事,自己还是抗亲时的看法,现在没看出有多么的好来。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他。
元秀重抖精神,把腰板挺直,她强迫自己想父母。
圣旨到来以前祖父写信过去,简单的说了亲事,圣旨以后祖父写信去,字里行间说公事要紧,秀姐成亲前再回来不迟,其实元秀看上几句,也看出祖父认为这事情太大,亲生父母应该回来,在这件大事情里发表一下看法。
圣旨都下了,元家大爷夫妻再回来发表看法也无用,但总是亲生的父母,应该有几句话出来。比如交待、比如叮咛、比如表示一下担心。
人都有虚荣心,元秀要说不知道她的父母会为此高兴,那未免矫揉造作,但是和她抗亲那天一样,也一定会受到惊吓。
元秀就盼着父母亲回来,一家三口坐下来,把这件至今称得上稀奇的亲事,好好的聊上一聊。
......
大运河在这个国家里走出鬼斧神工的笔划,时而笔直冲撞,时而迂回婉转,时而分出渐窄渐小的支流,顽强的把河水送往远方。
通往西北重镇览原城五百里开外的地方,支流无力盘踞土地,由雪山化水奔腾而下的大河占据这个地方,成为这里的生命之水。
览原城不缺水草,繁华昌盛的它因此成为入关以后的第一大商城。览原城再往北,呈扇形散开十几个城池,城池向外散开来又有集镇,再就是卫所,元家大爷元远携妻子严氏就在其中一个城池当差,城的名字叫固西。
固西小城不是边城,也离边城不远,这附近的城池大多都是这样的名字,巩固西北的用意就起名固西,还有叫守西,坚西,这坚守西北的用意,等等。
元远的官职没有变,还是吏部发任命公文最末等的典史,衙门变了,三个月前西北闹土匪,固西原来的典史英勇作战,伤了一条手臂,养了一个半月,如今升职在览原城平西郡王的军营里。
该典史养伤的时候,固西小城就需要新的典史,元远就挪了挪腿脚,来到在这八月中秋的天气里,白日生寒夜融风霜的地方。
在元秀定亲以前,元添进一生过着等死的日子,死就在眼前,那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做所说的出自真诚。
他教书、他帮穷学生、他让儿子们老实做人,不要出头露尖、他怕死以前看不到家中的读书种子,吩咐孙女儿上学读书。元家大爷元远是长子,最得父亲的期望,不折不扣是个老实人。
所以同僚升官他不升,固西这样离边城渐近的地方,别人不来元远来。
元远没有报怨,收到调令那天,二话不说带着妻子就动身,不哭不闹不寻衅不请客钻营,干脆的让他的上司和同僚们好一番的难为情,打发人追出城送来盘缠银两,让夫妻们有半天的自得。
元远没有告诉家里,怕父亲担心、怕女儿担心,而在固西收家里的信呢,足的推迟月余。
大早上的起来,老兵送信上门,夫妻们把早饭也忘记,一个桌子分坐两边,中间摆着拆开的信件,元老太爷字迹有力可比名贴,管吃管喝肯定不能,元远目不转睛,严氏僵如雕塑,仿佛信里散发着饮食,可以天荒地老。
护国公世子。
大长公主门第。
卫王殿下登门。
带着一位内宫的公公,还有闻名四海的汪学士......向秀姐提亲?
今天出鬼,今天出鬼,今天的世道不对,打早上邮差老兵打门的时候就天昏地黄,这个风沙要来的兆头先行引来一堆鬼,把固西小城牢牢占据。
这是元远的想法。
严氏憋气就快喘不过去,众所周知,脑缺氧容易引出幻觉,她眼前出现公公病卧在床上,弟媳甄氏和女儿元秀侍候床前的时候强颜欢笑,转过脸就泪眼凄楚,又看到三弟和三弟妹奔波在回家的路上。
在瞪视家信一个时辰又一刻钟以后,夫妻们齐齐拍向桌面,异口同声的道:“家里出事,回去看看。”
严氏奔向房中:“我收拾行李,越快上路越早回家。”
元远奔向房外:“我向花将军告假。”
固西守将花天宇三十岁开外,总是板着一脸冰雪的他有个绰号叫“铁面”,听完元连的来意,面对他告假的公文,漫不经心的摆手:“不必了,老元,你来这里有多久?”
仰面想上一想:“两个月左右,难得了,小鸡子般的文官能呆上三天,我打心里佩服,走吧,谋个好地方当差去,这里说不好哪天就打仗,不打仗就打土匪,不适合你们小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