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叔,黑羊买来了。”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季叔正在鼓捣他的三轮车。
说起这个三轮车,它好像很久之前就在了,最起码在我小的时候就看见季叔经常蹬着三轮车走。
以前这个三轮是用来拉骨灰盒的,后来有了殡仪车,季叔的三轮就搁置下来,很久没有动过——一直到我捡纸钱的时候。
现在看来,这个三轮车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旧,只是比我骑的时候多了一些红色的符号。
毫无规律,像是小孩的涂鸦。
“回来了?”
季叔转眸看了一眼,看动作似乎是马上想转回去。
可一看见我带来的纯黑的黑羊,季叔的眼睛一下子定住:
“这羊……你是从哪里买的?”
“就是咱们村的大集上。”
“颜色这么纯的黑羊根本不多见,你确定不是染色的?”
季叔走过来,在黑羊上下看看,又用力拔下来几撮毛放在掌心。
羊是活的,性子挺倔,我牵过来的的时候都差点被它拽跑。
现在季叔猛地拔下一撮毛,羊顿时大叫,立刻撒开了蹄子蹦跶。
“咩——”
我也没想到季叔会突然拔毛,一不小心就让牵羊的绳子脱了手,羊更是在院子里胡乱的跑。
“还行,挺有活力,生气够足。”季叔把手中羊毛一吹,赞许的说,“小稷,你运气不错。”
看着院子里乱跑的羊,我无奈的看着季叔:“季叔,我很感谢你夸我,但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帮我把羊抓住?”
羊可不比人,一年岁的羊已经很大了,尤其是吃痛之下的乱跑,想要活捉,没人帮忙可不行。
“不用管它,这畜牲跑不掉。”
季叔伸手一指大门:“把门关上,它就跑不掉了,你再拿根鞭子吓唬吓唬,让它一直跑。”
“等跑累了,它就不跑了,等下咱们做事的时候还能轻松点。”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季叔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
法子听起来残忍点,可是为了父母,别说吓唬羊了,就是让我生生的杀了它,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在我吓唬羊的时候,季叔就在旁边对着他的那个三轮敲敲打打,时不时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上几笔。
画的时候季叔好像还念叨了什么,只是声音很小,又有羊的叫声打扰,我一直都没听清楚。
羊一直从上午折腾到傍晚,直到日落西斜,那只黑羊才躺在地上,肚子一抽一抽的,连“咩”都“咩”不出来,只有弱弱的哼唧声。
“终于累瘫了?”季叔凑过来问。
不只是羊累瘫了,我也快累瘫了,只对季叔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瘫了就好,时间也差不多正好,咱们上路。”季叔拍拍我的肩膀。
上路?
我忽然来了力气:“能把我爹娘的魂给找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
丢给我一捆草绳,季叔道:“咱们只是去问一问,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弄走了你父母的魂。”
“问?问谁?”我按照季叔吩咐用草绳捆上羊的四条腿。
“当然是问被你惹到了那些家伙了。”
季叔没好气地说:“要是平常,我随便就能问问,可是你这家伙不懂事,招惹了人家。”
“就算是已经赔礼道歉过了,也必须给点好处才能让人家配合,要不然让你准备黑羊干什么?”
我讪笑着不说话。
当然,也无话可说。
帮着季叔把黑羊抬到三轮上,眼看着季叔坐上去要蹬,有些愧疚的我马上凑上去:
“季叔,蹬三轮不是轻松活,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这三轮我蹬过,不仅样式陈旧,链子啥的也都布满锈痕,蹬起来那叫一个费力。
谁料季叔白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愿意做这种苦力活?但凡你捡纸钱的时候没蹬我这个三轮去……”
行了,剩下的不用说,我懂。
虽然不能蹬,但是我能推啊。
一路上,季叔在前面蹬,我在后面推。
按理说,以季叔的年纪蹬这个老旧费力的三轮,肯定不如我推着快。
可奇怪的是,不管我在后面多用力的推,这三轮仍旧是季叔蹬一圈,轮子滚一圈。
季叔不蹬的时候,就算是我咬着牙推,这三轮就是纹丝不动。
三轮上分明只有季叔和羊,以及一些纸钱和香烛而已。
我问季叔这是咋回事,季叔只对我笑笑,说以后会告诉我。
他不说,我也不好问,更没脸去坐在三轮车斗里,只能这样一路推着到了坟地。
每个姓氏的祖坟位置都不一样,但是在推行火葬的时候,村里也搞了个集中坟地。
具体过程一言难尽,但现在这十里八乡的,就只有这一块坟地。
地方不大,坟头不少,像是比赛似的,坟头一个比一个高,最高是一座新坟——也就是雇季叔做白事的那位主家的“新居”。
说是火葬,可是这垒的坟头比土葬还大还高。
坟头密密麻麻,三轮进不去了,季叔让我背着黑羊,他拿着纸钱香烛,在进入这坟地前,问我他之前给我的小木棍有没有带着。
我马上摸出那个紫黑色的小木棍——经历了昨晚的事,我根本不敢让这根小木棍离身。
“等下进入坟地的时候,不管遭遇了什么,都别奇怪,更不要回头。”
踏入坟地前,季叔对我叮嘱:“就算是我喊你,也不能回头。如果真要回头,那就整个身子转过来,别只转上半身。”
要是搁以前,我只会对这种话嗤之以鼻,但现在,我会对这种话奉之圭臬。
“我记住了,季叔。”我用力点头。
季叔不太放心的样子,张张嘴,但又马上放弃了,先走一步,道:“算了,你不认得路,记住我说的,好好跟在我后面吧。”
“等解决了你这事,我给你出钱,你抓紧去城里,别再回这乡旮旯了。”
这其中的嫌弃之意不加掩饰,我叹口气,抬脚跟着季叔往坟地里走。
一路上,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是有冷风吹还是有谁喊我,我都打定了主意不回头。
但这一路上,我背着羊,什么都没发生,就连温度也只是正常的凉爽,而非阴冷。
莫非有季叔在,不会有什么事?
心中想着事,我的速度不知不觉放缓,等回过神来,季叔和我之间已经差了四五步。
我心中一急,慌忙往前追,可就在提速的那一刹那,右手忽然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
这力气之大,拽的我一个踉跄,因为惯性,上半身不自觉往右侧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