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买?”
清河县主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问道:“诏狱里的犯人也能赎买?”
大齐律规定,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凡是违反律法者,都可以按照罪责轻重赎买。
但,锦鳞卫不同,它有独立的政法和监狱,成立五六十年了,还从未有过被成功赎买出去的人犯。
宁氏有些不高兴了,什么‘人犯’,马氏说话也忒难听了,她们家老爷和勤哥儿不过是暂时关押在了诏狱,岂能跟那些粗鄙、卑贱的犯人一样?
不过,今天她还有事求马氏,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会表露出来,仍堆起笑容,道:“一般情况下,人一旦进了诏狱,除非皇命特赦,都不能赎买。但我们老爷和勤哥儿不同,他们的案子已经了结,圣人也已经做了处罚……勉哥儿去打听过了,似老爷他们这样的,只需花上些许银子,便能放出来。”
清河县主眉眼不动,心说话,这倒也有可能。圣人之所以一直关着齐令源父子,主要是觉得他们办的事太可气,想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圣人和齐令源这一支的关系非常不好。
说到这里,咱们有必要讲一讲齐家的陈年旧事。
三十多年前,太宗在位,大长公主与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靠着大长公主的权势,齐铿又是兄长,顺利从齐子孺手上接过了平西侯的爵位。
又过了几年,齐铿、齐锵相继过世,爵位传到了齐令源头上。齐家东府便牢牢的压在了西府头上,大长公主对西府更是正眼都不瞧一下,整个西府险些被人踩到了泥里。若不是齐令先手上还有西南大营的一半兵权,或许西府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饶是如此,西府被大长公主打压的厉害,家里的孩子也接连夭折。那时清河县主刚刚过门,头几个孩子都没能站住,要么是她孕期思虑过甚而伤了胎儿,最终导致孩子早产夭折,要么就是出了‘意外’。
当然清河县主也不是省油的灯,第一个孩子‘意外’夭折,她没用半个月就查清楚了背后黑手,万分愤恨下,她毫不手软的反击了。
宁氏已经满周岁的嫡长子,没两天便‘不慎’落入了水塘,当场溺毙而亡。
大长公主心疼得直接昏死过去,清醒后,查都不查就要定清河县主的罪,指挥公主亲卫捉拿清河县主。
清河县主自然不会束手就擒,齐家以武传家,齐令先去西南驻守前,给家里留了上百‘家丁’。
大长公主的亲卫和清河县主的‘家丁’在齐家大宅对峙,争战一触即发,气氛非常紧张,连五城兵马司都惊动了,最后更是把官司打到了御前。
大长公主在皇室中的地位尊贵,她的性情也极为骄纵,连皇后、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反而跟太宗的宠妃高贵妃甚是亲厚。太宗和高贵妃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一向偏袒东府。
皇后和太子虽然居于劣势,却占着正统,暗中联系四大国公府中的赵国公府、英国公府,以及几位大学士,借着齐家的案子,力压了高贵妃一回。
太宗有心偏袒妹妹和外甥,但他也不能真的将西府彻底打死,毕竟西府后头站着好几个国公府呢。
最后,太宗各大五十大板,将齐家两府的内斗含糊过去。
自此东西两府势如水火,如果不是为了西南大营,两家早就直接分家,老死不相往来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太宗老迈,太子与蜀王的夺嫡之争达到了白热化的境界。齐令源鼎力支持蜀王,与当今圣人是死对头,与大长公主一起,没少给当今添堵。
而齐令先却坚定的站在了还是太子的当今身后,与东府继续死磕。
后来圣人在安王为首的宗室,以及顾崇为首的四大国公府支持下,最终登上了皇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人坐稳了宝座,便开始清算,随便找了个借口,直接抹了齐令源平西侯的爵位,转而封齐令先为黔国公。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齐家东府衰落,西府兴盛,齐家的内斗进入了新的阶段。
但圣人对齐令源这一支,却是打从心底里厌恶,如不是不想背负一个刻薄宗室、虐待姑母的罪名,他早就夺去大长公主的诰封了。
如今,好容易抓到了齐令源父子的错处,圣人若是不好好修理他们一番,那才是奇怪呢。
“哦?竟有这等‘好’事?”清河县主不动声色,手指轻轻摩挲着肘下迎枕的纹路,问道:“只是不知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直白些,清河县主想知道,要将齐令源和齐勤之赎出来,需要多少钱。
但心里却默默的算着,如果圣人有心磋磨齐令源这一家,即便是准许‘赎买’,定然给出一个极高的价格。
果然,宁氏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的说:“每人三万两银子!”
“什么?三万两,每人?!”
清河县主猛地坐起来,定定的看着宁氏,一个人三万两,两个人就是六万两啊。
六万两,不是六十两,六百两,而是六万两哪。这么大一笔钱,就是齐家还是国公府的时候,也轻易拿不出来呀。
更不用说现在齐家什么都没有,慢说是六万两,就是六千两,清河县主也掏不出来!
宁氏陪着笑脸,搓着手道:“是呀,只需六万两银子,老爷他们便能回来了。大嫂,我知道家里现在没这么多钱,可、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在诏狱受苦啊。过去是没有门路,咱们想使劲也没地方使,如今总算有个明确的法子,难虽难些,好歹也要试一试啊!”
宁氏往前凑了两步,作势要给清河县主下跪,“大嫂,弟妹求您了,救救我们老爷和勤哥儿吧。”
清河县主没有说话,更没有去搀扶宁氏,只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她。
宁氏下蹲的动作一顿,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马氏的眼神很犀利,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算计。宁氏甚至觉得,自己在马氏眼中就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清河县主缓缓说道:“弟妹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哈,六万两银子?账房的账面上最多不超过二百两,那还是我刚刚从嫁妆铺子上抽回来的红利——”
宁氏的老脸涨得通红,但还是忍着心底的羞耻感,提醒道:“我也知道大嫂这些日子为了家里耗尽了心力。那什么,不是还有谨哥儿媳妇吗。她既回来了,多少也能帮帮大嫂啊!”
宁氏的小算盘打得很精,齐家两府的太太、奶奶加起来,一共也就那么几个。自齐家出事后,大家的嫁妆也耗费得差不多了。偏在这个时候,顾伽罗回来了,顺便也带回了一箱箱的嫁妆。
旁人不知道,宁氏对顾伽罗的家底却很是了解。当初大长公主要算计顾氏,借罗氏的手抢了顾伽罗的一个西洋铺子,只那一个西洋铺子就值两三万银子。
而似这样的铺子,顾伽罗手里有好几个。
六万两银子,对现在的齐家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可对于顾伽罗,绝对是九牛一毛!
宁氏暗自拨着算盘,脸上不由得也带出了几分。
清河县主瞧了,无比厌烦,她缓声道:“谨哥儿媳妇刚回来,家里的事她还都不上手,管家什么的暂时也不用她。而银子的事,说到银子,弟妹,这个月东府好像还没有上缴家用啊。家里用钱的地方多,来年还要给勉哥儿操办婚事,没了银子可不成。”
清河县主定定的看着宁氏,心里冷笑:我不愿跟你一般见识,整日里为了几两银子吵闹,如此反倒纵得你不知分寸了。好,你既然算计我儿媳妇的嫁妆,我就让你不能顺顺当当的娶儿媳妇!
宁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马氏什么意思?这是拿勉哥儿的婚事威胁她吗?
清河县主根本不怕宁氏的黑脸,反而直直的对视过去,最后宁氏先挪开了视线。
只听宁氏讪讪的说道:“这、这几日忙着老爷他们的事儿,我一时忘了,大嫂放心,待会儿我就命人将银子送来。不过,赎买那事儿——”
清河县主道:“这事儿太大了,我也做不了主,弟妹还是去跟大伯母商量一下吧。正好这两天大伯母的病好了许多,昨儿我还看到她教训小丫鬟,想来应该有精力帮源大兄弟和勉哥儿做主!”事情关乎大长公主的儿子、孙子,理当由她出血!
清河县主很清楚,圣人褫夺了平安的公主诰封,但平安的私产却没有查抄。平安做了六十多年的公主、侯府太夫人,手里的梯己绝对不菲。只是平安素来吝啬,守着金山却不肯拿出来花用。
前些日子,大长公主借着生病,装糊涂躲了过去。
这次,清河县主却不想让她再躲了。
宁氏一怔,清河县主素来不计较这些,今天怎么变得斤斤计较了?还让她去找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手里的钱,岂是那么容易往外掏的?
宁氏和平安做了近三十年的婆媳,对婆婆的脾性最是清楚,如果她真去找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非但不会给,反而会逼着她变卖嫁妆去救人!
这、这可不行,剩下的那些嫁妆是宁氏最后的家底了,她可不想轻易的舍出去。
宁氏敛住笑容,满脸不忿的说道:“大嫂不想帮忙直说就好,又何必东拉西扯?婆母的身体不好,我们做晚辈的不说敬着,竟是还要事事劳烦她?”
丢下这句话,宁氏甩袖便走。
清河县主:“……”极品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