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理我了?”
是夜,他搂着她靠坐在床头。低笑着轻问:“可是,你之前明明答应过的,等桂花酿出来,要再试试交杯酒的滋味。若是不理我,交杯酒怎么喝?”他言辞露骨地刺激着她极易羞涩的敏感神经。一副不挑逗到她满身潮红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那不也还要三年五载嘛。”苏水潋呐呐地想找个借口。谁让她在中秋醉酒的那晚上,撂下了要酿坛上好桂花酿出来再试试交杯酒的豪言壮语的。只是,她很怀疑自己在醉酒后会如此胡言乱语。可他坚持自己如是说过。
好吧,于是她在上个月初,桂花缤纷的时候,试酿了一坛桂花酒,如今正埋在院子里那棵枝叶繁茂如巨伞的野樱桃树下。
至于晚餐前,说要惩罚他们师徒俩而取消的糖桂花米酒酿,依然还是如约端上了桌。配着肥硕流香的大河蟹,三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至于那两只啃起蟹来纯粹是浪费的狼崽,则只能哀怨地抱着酱肉吞馒头。
“那你准备这三年五载之内都不打算理我了?水潋……你自己说的,夫妻要知心,三年五载互不搭理还怎么知心?”林司曜不依不挠。半年多的相处,他早就摸清了她的性子。
果然,苏水潋转回了头,脸颊绯红。一汤碗的米酒酿对她而言,也够威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没有生气……只是……”就是觉得好丢脸罢了。在十二岁的徒儿面前,表现地像个一无所知的傻瓜。
“我知道。大宝该打。”他早就想好明日清晨如何折腾他那个顽劣滑皮、不敬长辈的不肖徒儿了。
只是,如今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躺在刚做好没几天的黑熊皮垫上,总得做些什么才不枉费它的柔软温暖吧……
…………
次日清早,林司曜趁天好,依旧带了大宝去秀峰脚下的平草地上练剑,身后跟着出了院子如撒了欢似的小雪。
苏水潋则在他们出发后不久也起了身,洗漱完后守在厨房的饭桌旁,手上扎着准备给林司曜做保暖棉靴的鞋底,不时地扫几眼灶上煮着的小米稀饭。生怕焦了锅底。
“水潋姐——水潋姐——你在家吗?”此时,院外传来喜翠脆生生的叫唤,并夹杂着门被铜环撞击的声音。
苏水潋心下疑惑,却也迅速地出了厨房,替她开了院门。
“喜翠,这么早找我有急事儿?”苏水潋浅笑着拉了她进来。
刚欲关上院门,却发现喜翠身后还立着一位年约二十左右的女子,不远处的村道上还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这位是?”苏水潋不解地看向喜翠。
“水潋姐……我……”喜翠拉着苏水潋的手,摇来晃去了一会儿,言辞间却支支吾吾。
“别怪喜翠,是我执意要她带路前来找林夫人的。我是‘悦云绣楼’的二掌柜江映云。”江映云朝苏水潋福了福身,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起喜翠口中的完美绣娘——苏水潋。
这是一位典型的大家闺秀,这是江映云第一眼对苏水潋的评价。
虽然高高挽起的妇人发髻显示其已嫁为人妻。也早在来的路上,从喜翠口里得知她夫家姓林。
只是,举目眉眼间的娇柔,举手投足间的大气,无一不彰显其必定是被大家族娇养疼护出来的千金小姐。
然而,是哪家的千金会有这般出色的绣工?又是哪家的千金甘于下嫁农夫并以绣活持家?
江映云着实想不通。
苏水潋一听“悦云绣楼”,就明白了个大概。
想必是喜翠前去替自己回绝《贵妃醉酒》时,对方不死心,亲自跟着她找上门来劝说自己了。
“江掌柜,想必喜翠也都如实替我告知您了,这次的绣活于我而言,时间上太赶,恐怕要辜负您的一番好意了。”苏水潋朝对方点了点头,浅笑着解释。
“不知林夫人需要多少时日,才愿意接下这副《贵妃醉酒》?”江映云一副好商量的口气。
实在是她也好无奈啊。可城主大人自从在王家欣赏过那副《凤求凰》的屏风后,亲自上“悦云绣楼”,非得指名要《凤求凰》的绣娘即苏水潋来绣他的《贵妃醉酒》。否则,想她绣楼里那么多固定或不固定的绣娘,不见得没人敢接。
“江掌柜……”苏水潋闻言,讶然地抬头看向江映云。既然是限时绣活,哪里还由得绣娘挑时日?这“悦云绣楼”不是繁洛城最大的绣楼吗?不该会缺出色且闲暇的绣娘吧?
“夫人直接唤我映云就好。掌柜二字过于见外了。”江映云微笑地修正苏水潋的称呼。同时搓了搓有些僵硬的双臂。
早冬的早晨,即使没有风,在外站久了也觉得冻人。
何况,她今个儿寅时起身,乘坐马车来了繁花镇。昨日晚间方从锦都城赶回来的她,一听大姐说了这件事,就一晚上没睡踏实。
这厢,就算不是为了那五十两大银的应诺,单凭城主大人这样的身份,也不是绣楼能得罪得起的。那厢,绣楼也不能因此而传出楼内绣娘无力承接重要绣活的言论。
故而,她按照喜翠预留在绣楼的户籍信息,摸黑找到了这里,并央求了喜翠好半晌才肯带她前来游说苏水潋。
“既然如此,江姑娘也唤我水潋就好。进来聊吧。”苏水潋自然看到了江映云的动作,方才觉得自己有些怠慢了来客。带着歉意地笑笑,请她与喜翠一起进了堂屋。
邀两人坐上已经烧得温热的大炕后,苏水潋去了趟厨房。熄了灶堂里的火,将已经熬熟了的小米稀饭焖在锅里,随后泡了一壶桂花香莓茶,来到堂屋。
“水潋,我是说真的,希望你能接下《贵妃醉酒》,只要能赶在除夕前交给我就行。”江映云品了一口茶,暗道一声好香,随即也不再与苏水潋客套,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除夕前?可这不是要做成屏风作为年礼之用吗?怎么来得及?”苏水潋纳闷不已。绣品做成屏风,其间工序复杂,没有十天半个月,哪来得及?
“这些,你无需担心,只要能保证在除夕前交给我,我就有办法。”江映云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口里依然是安抚苏水潋的话。
她与大姐江映悦经营绣楼十来年,怎会不知绣品做成屏风,其间需要哪些步骤、至少需要多少时日。可是,既然苏水潋是因为担心时日不够而不敢应接,那她就只能出此对策来宽慰她。
是的,江映云在赌,赌苏水潋若是接了绣活就一定会在送灶日之前完成了交给她。这样,她就有时间完成后面的工序。四日时间,倘若不眠不休地启用制作坊,她不信完不成。
“悦云绣楼”要想继续安枕无忧地屹立在繁洛城不倒,她只想到两个法子:一是直接以“悦云绣楼”的一定势力,来逼迫苏水潋应允。然而,这个法子在她适才一见苏水潋的第一眼,就自发地消散了。如今只剩下第二个,也是唯一一个不得不试的法子:尽量以宽裕的时限来说服苏水潋接下《贵妃醉酒》。
“江姑娘……”苏水潋轻蹙眉头。原谅她从前见识过不少大哥在经商处事上的狠戾作风,不得不怀疑江映云提出的条件。
“叫我映云就好,水潋。”江映云笑着肯切地指正。
“映云,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若这《贵妃醉酒》是作年礼之用,拖到来年交货,岂不违背了你们既定的约定?届时该不会得由我来承担这份过失吧?”苏水潋笑地温婉,问得坚定。
不是她太过小心眼,实在是有些事,特别是极有可能涉及利益纠纷的交易,她不得不防备在先。这些是她从大哥的处事过程中学来的硬道理。
“哈哈……水潋,该说你精明呢,还是该说你坦诚?”江映云清朗而笑。
她对苏水潋的反应着实有些意外,这委实不像是养在深闺中的高门女子该懂的反驳能力吧?
苏水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看似温婉娉婷一如娇养的闺秀,实则聪慧明理一如持家有度的名门主母。
然而,事实上,她却又是身在偏远村落、嫁与农夫为妻的没落绣娘。
饶是再聪慧干练如“悦云绣楼”的二掌柜江映云,挠破了头皮也依旧想不通。
“水潋,你若信我,就请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你与我的交易,仅限于年底前交上标准的《贵妃醉酒》即可。届时,一手交货一手付银,十两为基,按品质另行加赏。”江映云微笑着说出极为丰厚的报酬,继续抛出在她看来应该算得上是大诱惑的条件:“以之前那副《凤求凰》的品质,八两赏银只多不少。”
“天!”一旁静静喝着茶倾听她们俩互相探问的喜翠,闻此言惊喜地捂住小嘴,忍不住出声提醒似地低唤:“水潋姐!”还不快应下呀!她急地直朝苏水潋使眼色。
不到两个月,就有十八两白花花的银子落入荷包!哦!老天爷!比她之前预想的还多出整整十两哪!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差事呀!若非她喜翠还不足这个能力。否则,她是哭着抢着也要将这份绣活求到自己头上来的。这简直就是财神爷显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