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事,如果一顿饭解决不了,那就用第二顿饭。
这几日小厨房的厨娘只觉得奇怪,这落月阁送回来的碗碟平白无故会多了好几个,她将此事汇报给管家,管家不屑一顾,说道:"平日少了东西才需要上报,多了岂不更好?这些小事你就不要来烦我了,我还要忙着去家庙,那小祖宗闹腾的厉害,我都要愁死了。这些小事不要烦我,去!去!去!"
更惹人讨厌的是两府之间恩怨的传说,有人说因为武勇伯杀戮太重,自己两个女儿的婚姻万分不顺,否则这洛家三小姐都要同礼宣侯世子定亲了,却突发狂疾。
而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阿珍终于发现自己家小姐,不再手捧兵书,而是转向了食谱。
姚小娘听闻自己的女儿被送到了家庙之中,只敢跑到洛家老太太那边哭闹了一番,洛家老太太也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只能暗中花了银子,让人多去照顾洛雪。
张良当日伤及心肺,幸而洛钢出手及时,保住了一条命,可已形同废人。洛钢和凤愈同殿为臣,以往最是热络,这几日两人像是约定好的互相躲着,弄得一众同僚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对洛钢之事很是宽容,只在边境暗中寻找失散的兵勇,并未追查他失职,毕竟边境瘴气横行,常人均不敢入,倒是朝中掀起了一股谣言,说洛钢已被塔尔族收买,回京城只为打探消息,气的洛钢砸了好几个杯盏。
洛家老太太那日真心被气着了,姚小娘哭闹了两天,终究乖乖的去汤药服侍。整个洛府也算风平浪静,可再也没有提起过洛家三小姐洛雪。
不过看管家一日日菜色的面色,整个洛府都明白,洛家这三小姐即使在家庙中也不安分。
洛霁对此不以为意,反倒听闻姚小娘安分守己,却说了一句"事有反常必有妖"。
在前世,姚小娘可不是如此好打发的人,尤其她还精通药典。
"小姐,你现在怎么每日都去老太太那里啊?我记得你以往没这么勤快!"阿珍蹦蹦跳跳跟随在洛霁身后。
"你是说,本小姐我以前很备懒吗?"洛霁回身,轻敲着阿珍的脑袋,"篮子提稳了,川贝枇杷老鸭汤可不要撒了!"
阿珍"啊呀"一声,低头一看篮子果然侧着,慌忙抬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还没进妙慈堂,就闻到一股冲鼻的药味,一小丫头急匆匆的端着一药碗跑进去,因太过慌张,脚下一歪,差点就压在洛霁身上。
"你当心阿!"幸亏阿珍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小丫头搀扶住,那小丫头惊魂未定,一抬头见是洛霁,吓的面色惨白,手中抖的厉害,差点就要哭出来。
"没事,小心些!"洛霁瞥了一眼她撒出来的汤药,好心提醒了一句,"去换个端盘,汤药都撒出来了。"
说罢,转过头吩咐阿珍先帮忙拿着。
那小丫头慌乱瞪着一双眼睛,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不行,小娘催的急,我昨晚熬药太晚了……"
此时,里面又传出一叠声的催促,洛霁看着小丫头一张苦脸,不由心生不忍,随手拿出身边帕子,端起药碗,将撒出来的汤药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小丫头如释重负,长嘘了一口气,感激的连声道谢,急急忙忙的快步走了进去。
"小姐,这脏帕子给我吧!"阿珍来接,洛霁却轻摇头,将帕子收到了怀中。
洛霁走了进去,果见姚小娘正小心的喂着洛家老太太,洛家老太太连声叫苦,姚小娘慌忙拿起手边梅子,洛家老太太这才和缓不少。见洛霁走了进来,洛家老太太闭着眼,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反倒是姚小娘,一如往昔,笑着和她说话。
洛霁望着姚小娘那张灿若桃花的笑容,突然想到容扬曾和她说过的一个怪物。这种怪物前面戴着笑容的面具,见人开口笑。可背后却藏着憎恶的丑恶面具,谁都看不到。这种怪物只能带着笑的面具,再也摆脱不了,可等到时机成熟,这怪物就会转过身,露出丑恶的面具,趁人不备,将人一口吞了。
而此时,姚小娘就是这样的怪物。
"霁儿,你在想什么呢?"姚小娘笑盈盈的问。
望着眼眸之中没有半分笑意的姚小娘,洛霁轻笑说道:"我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娘怎么一点都没有变老。"
"你这孩子说话都没个正经!"姚小娘捂着嘴轻笑了起来,一转身,目光冷如寒剑。
洛家老太太这一病却长,日日昏睡不起,虽然延请名医,可是效果甚微。一时之间,整个洛府都弥漫在愁云惨雾之间。
眼看也快到盛夏,却正好是洛家老太太的生辰之日,原本洛钢想借生辰大肆操办,可去见洛家老太太这病容满面的样子,终究打消了主意。
只在家中简单的摆了几桌,请了姚家老太太和几个平日走动的老姊妹,热闹热闹,去去病气。
到了正日子,洛家老太太强撑着病体,穿上了一百花金边大红衣裙,手上戴一硕大的祖母绿宝石,穿金戴银的坐在正中,接受着子孙小辈的朝贺,姚老太太早就到了,凑着热闹说着闲话,一时之间整个洛府倒有了些欢声笑语。
今日的姚小娘身穿双色苏绣云缎裙,头戴一只镂空牡丹银步摇,迎来送往,恍若当家主母。
宋曦静静地坐着,她下手坐着洛晟,这段时日洛晟天天在军营效力,面孔晒得黝黑,身体强壮了不少,原本洛钢不同意他入军,可耐不住软磨硬泡,又见他在读书上实在无甚出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倒是四弟洛晏,许是因为长期伏案读书的缘由,面色青白,隐有病容。
最欢腾的当属姚小娘,如同一只花蝴蝶般,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亲眷之中。洛钢今日要当值,因此整个家中都只有近亲女眷。
用过午膳,洛家老太太在几房老姐妹之中嘻嘻闹闹中,一时高兴竟然喝了几口酒,面色酡红,神色堪比以往嗓门也渐渐高了许多。
她原本正和姚家老太太说着闲话,却见姚小娘手捧着一碗的汤药走了过来,不由得眉头一皱。
"娘,我知道这药苦的很,可是,御医都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您的身子还需要多调理。您这是气血两亏,伤及心脾。媳妇儿已经给您备下了最好梅子,您快快用了吧!"
姚小娘笑容满面的说着,姚家老太太也在边上帮腔:"老姐姐,这身子骨啊,到底是自己的。万不能和自己怄气!这药虽苦,可是却对你的病有好处。我们老姐妹两个,还指望着能够一起活个百八十岁呢!"
洛家老太太指着姚老太太的脸,捂着嘴就笑:"那时候岂不就成了一个老妖婆了?"说话之间,洛家老太太已然将手中的碗给举了起来,眉头一皱,说道:"今日这药,怎么这么的苦涩?闻着就让人舌头发苦!"
姚小娘一愣,面上闪过一阵尴尬,笑着说:"娘,这还是原来的剂量,看,梅子都已经备好了!"
洛家老太太瞅了一眼,无可奈何的长叹了口气,又是不甘心又是不情愿,最终皱着眉头举起了碗,正要一饮而尽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子说话声:"祖母,这药,您暂且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