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
随着悠扬的吆喝传开,皇帝抵达南京一个多月后,终于开了第一次大朝会。
与会的人员有随皇帝南下的京官,勋贵,南京各部司官员,南方各部将领,南京国子监生代表,南方举人代表,南方士绅代表。
可谓是群英荟萃。
诸人按照品级排序,踩着鼓点,依次穿过宫门。
正五品及以上者拾级而上进入大殿,以下者站在门外听着,或许会有人被点名,到时候进去说话。
拜下三呼万岁,平身而起。
“有事进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响起若干声“启奏陛下,臣有奏”。
迫不及待。
九边多城失守,建虏临京师,首辅周延儒落马,皇帝亲征平左许二贼……不趁此机会让皇帝记住自己,更待何时?
朱由检扫了一圈,道:“巩永固,奏。”
“启奏陛下,挑。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太子殿下押解前首辅周延儒至南京审判,却被吴昌时毒杀。
早先查明,周延儒罪犯重大,计有滥用匪人、遗误封疆、比昵奸险、营私纳贿、亲履行间、构陷忠良、虚报军情、杀良冒功、欺蔽机械。
此等无忠无义之徒,死有余辜。
然其乃朝廷钦犯,当由陛下发落,并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然吴昌时为掩盖自己罪行,毒杀周延儒于诏狱,实乃罪大恶极。
臣连夜审问,得其口供,吴昌时受周延儒指使毒杀张溥之事口供一阵,只待开棺验尸……”
“陛下,口供一致即可,实不必开棺验尸。”南京户部右侍郎熊奋渭插言。
“陛下,熊奋渭御前失仪。”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慎言接道。
南京都察院素来不设左都御史,他就是事实上的一把手,犯不着得罪同僚而邀宠,之所以弹劾熊奋渭只是出于维持秩序的需要。
此次乃是大朝会,人员众多,若是人人不请示而插话,朝会秒变菜市场。
熊奋渭立刻拜道:“臣请罪。”
皇帝开口说道:“只此一例,再犯者,革职。”
“谢陛下宽宥。”熊奋渭松了口气。
皇帝挥挥手,道:“巩都尉,继续。”
“臣遵旨。”巩永固把张溥推周延儒为首辅,又要挟周延儒的事情说了。
周延儒、吴昌时口供一致,可谓确凿。
“陛下,周延儒、吴昌时欺君罔上、罪有应得,臣请籍其家,革其全族功名官职追赠,并发诏书于太子,惩治其党羽周仲前、董廷献、方士亮、蒋拱宸、尹民兴、刘嘉绩等人。
张溥以举人身而操控朝政,大逆,臣请开棺验尸后,挫骨扬灰,并籍其家。
张溥初于吴昌时等人结应社,后结复社,广罗党羽,因此能筹集二十万两收买朝臣并推翻温体仁,此乃党争,亡国之道也。
复社成员冒襄,国子监生,按律外放,然其惧时局艰难而推迟不就,复社以‘宗经复古、切实尚用’相号召,然多张溥、吴昌时、冒襄之辈,于国无益,竟成祸乱之源。
臣请禁复社,并禁一切涉及朝政之社、派、党,凡在籍官员以及有功名者,禁止入社,违逆者革除本人及其族官职功名,禁五世科举。”
此言一出,众皆侧目,若非刚刚皇帝金口玉言,怕是巩永固已经洗了个口水澡。
国朝结社之风盛行,单纯兴趣的蹴鞠社、社会活力分子组成的黑社、文人雅士的诗社,几乎可以说人人皆社。
巩永固提议,可是要把所有人打一遍。
“陛下,臣有奏。”刘宗周出列。
准。
刘宗周说道:“吴昌时张溥罪有应得,然复社无辜……”
“奸邪之徒勾连成社,岂能无辜?”兵科给事中吴甘来反驳道:“若非复社诸人筹钱并替周延儒造势,周何以二次入阁?”
报告,这里有个不举手就发言的!
诸人不由看向皇帝。
朱由检似乎忘记了刚刚说的话。
“陛下,复社多年轻人,当善加教导,而非……”
南京詹事府少詹事吴伟业话没说完,皇帝敲了敲桌子,道:“有言在前,未经许可而发言者,革职。来人,去吴伟业官职。”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为啥吴甘来可以随便说,而吴伟业不行?
老油条们立刻反应过来:皇帝要取缔复社。
当然要取缔。
复社成员大多是士绅官僚豪强富商或其子弟,其主要主张是之一是“蠲逋租,举废籍,撤中使,止内操”,跟周延儒二次入阁时的“十策”一脉相承。
本质是收束皇权便宜士绅。
不打掉复社,不但舆论受制,还会让士绅们轻易联合起来。
先砍掉复社,再图谋士绅。
许都的事证明,把豪强逼急了,他们是真敢造反,而且规模不会小。
皇帝就三万兵,勉强稳定南直隶,若是天下士绅勾结建虏流贼或者直接造反,这天下只能坐个中午。
早晚要完。
“陛下。”凌义渠说道:“天下结社者不知凡几,不可能全部禁止,臣请陛下三思,只禁在籍官员及其亲眷结社。”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刘宗周被托儿带偏了立场。
只要屋顶掀不了,开个窗户就算了。
朱由检环顾诸臣,问道:“诸卿可有争议?”
老油条们拜道:“伏唯陛下圣裁。”
皇帝偏袒的如此明显,不及时站队是要跟着吴伟业回家种田吗?
天真的孩子们没想到这点,但是张溥吴昌时做的好事实在是让人没脸反对。
“内阁,如冒襄之辈如何处置?”朱由检问道。
王应熊出列,拜道:“启奏陛下,当革冒襄功名,永不叙用,并责令其偿付享受的朝廷钱粮。
陛下,时局动荡,各地官吏紧缺,如冒襄之辈不愿为国效力者,当革除功名,追讨相应钱粮,并永不叙用,禁其五世科举。”
他跟冒襄没仇,只是憋了一肚子气,不吐不快。
士绅豪强沆瀣一气,抗拒纳税,清缴积逋毫无所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太子关进诏狱里。
先弄一个冒襄吓吓其他人。
朱由检点点头,道:“革冒襄功名,追还钱粮,禁五世科举,并明诏天下,如此辈者,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王应熊高呼。
“陛下圣明。”诸臣齐齐拜下。
决定了,回去就跟那些孽子说,若不出仕,就断绝父子关系。
朱由检说道:“朕在潜邸时多闻东林美名,登基后多加擢用,然至今日,京师告急而朕被牵制南方不得返,此乃东林回报耶?”
对于东林,无论朝野还是东林成员,绝对说不出皇帝半点不是。
确实大加擢用。
包括温体仁。
这家伙是一个好演员,一直把“孤忠无党”的招牌顶在脑门上,但是其座师韩爌乃是东林大佬,没有像阮大铖一般公开转换阵营,就是纯天然东林党人。
周延儒也是一样。
在东林与阉党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因为父母先后去世而守制躲过了一劫,但是守制期间多次给好基友冯铨写信营救东林党人,这样的哪怕不是东林党,那也是亲东林党的。
可以说,皇帝擢用的内阁大多是东林党人,大概也是想着“以一党制朝堂而纷争不起”,万万没想到“党内有党”。
只能说还是太年轻,不知人心险恶。
朱由检继续说道:“复社,承东林一脉,然其成员野心勃勃,品性恶劣,不可不禁。
拟诏,禁止天下有功名者参与结社,凡坚持不退者,革除功名,五代禁科举。”
“臣奉诏。”×5。
五个内阁大学士没有任何反抗。
复社罪有应得,而且没人真正察觉到太子与皇帝要整治南方士绅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