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会计家的窑洞不赖。
一字排开5孔青石窑,玻璃窗棂透亮,院子也大,看上去相当的气派。
在浅浅的屋檐下,还挂着一串串黄澄澄的玉米棒子、红彤彤的干辣椒。
窗台上,还摊晒着一些个头不是太大的红枣。
这些都是在自留地里、房前屋后种的。
三十里铺生产队社员家,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有这么一点农副产品。
但能像孙会计家能留下这么多的玉米、红枣的,在整个庄里却不多见。
院子敞亮。
窑洞窗明几净。
原本进了这样的宽裕人家,人的心情都会变得愉悦不少。
但赵小蕊的心情,却很郁闷。
不过。
敢爱敢恨,敢打敢拼的她,倒也不惧。
——大不了,一会儿真要是保不住自个儿的身子,那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呗!
进了屋。
赵小蕊却发现:这间屋子大白天的,居然还拉着厚厚的棉窗帘。
使得整个窑洞里面的光线,就显得有点昏暗。
“坐吧。”
孙会计坐在炕沿上,朝着赵小蕊招招手,“他小姨,这里也没外人,我也就不叫你什么小姨、不小姨的了,叫你小蕊可行?”
“称呼可以随便,毕竟咱们两家是至亲。”
赵小蕊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额公公在世的时候,你这个当大侄子的,对我公公的尊敬,我可全都看在眼里哩!”
听了这话,孙会计的脸颊不由的抽搐了几下。
眼前这小媳妇儿,一张小嘴可真厉害啊!
什么‘称呼可以随便,我们是至亲’?
这妮子不就是在提醒老子:称呼可以随便,但因为双方是至亲,所以其他方面,那就不能太随便了么!
而且眼前这位迷人的小媳妇儿,话里话外,老是提起那只的老王八...
马嘚,败兴的很!
“你找我开啥条子?”孙会计开始装傻。
“建良大哥,你身为我公公的侄子,今儿晚上,你不得过去敬上一炷香、磕上一个头,然后喝上一碗疙瘩拌汤?”
赵小蕊俏脸一冷,“原本呢,是应该招待大家伙吃流水席,吃上一顿素饸烙面的。
可这不是你堂叔家没粮食么,那就凑合凑合,让乡亲们吃疙瘩拌汤吧...可做拌汤,也得用粮食不是?”
听了这话!
孙会计忍不住一阵阵的反胃:我说她小姨啊,你就能不能别张口闭口的,老是提起那个人?!
如今孤男寡女的,身处暗室。
老说这些,合适吗?
“哦...看样子,小蕊你是打算向生产队的仓库里,借点粮食应应急啊?”
孙会计脸色一正,“原本呢,这都不需要你来找我,我都应该主动给你送过去的。”
“但是小蕊啊,如今生产队里的权利结构,可变了哇。”
孙会计伸出手,把离自己只有一尺之遥的赵小蕊的手抓过来,放在手心里细细揣摩。
“你也知道的,现在生产队的管理干部队伍中,又充实了些知青进来。”
“他们是城里人,和咱们庄户人的观念,不一样。”
“小蕊啊,你家想借的粮食,估计也不在少数。这就让我,很难…弄!”
最后这个‘弄’字,孙会计说的很重。
“知青咋了?”“
“老人家派他们来插队,那是来帮助乡亲们,尽快摆脱贫穷落后面貌的,又不是来刁难我们这些受苦人的。”
赵小蕊冷哼,“城里人又咋了,城里人他就不吃人间烟火,城里人就不打发老人上山?不得借粮招待那些抬棺的?”
“额……”
孙会计感觉自己,好像又咽下了一只苍蝇...而且还是那种肚皮上、粘着一大坨苍蝇卵的母苍蝇。
哎!
这俊俏小媳妇,润倒是润。
只可惜,带的刺儿还挺多的...
孙会计暗自安慰自己:慢慢来,不着急。
在陕北,有钓鱼爱好的人不多,而孙会计却是其中之一。
钓鱼这东西,讲究享受过程...真要是把鱼儿钓起来了,其实好多人也就感觉索然无趣。
心中打定了主意的孙会计,一只手依旧握着赵小蕊的柔荑。
用另一只手拍拍大腿。
这个动作。
可以视为孙会计,正在思考怎么解决当前的难题。
与此同时,也可以看作他在暗示对方:来,我这腿上,软和...
只听炕桌上“咣当——”一声。
以至于孙会计装逼没装成,倒是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抬头一看!
原来却是赵小蕊直接从她胸前的夹袄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往炕桌上重重的一拍!
“作甚咧?”孙会计觉得自己的后背,明显有鸡皮疙瘩在汇集。
“没啥。”
赵小蕊脸上的神情有几分邪魅,“额着急啊,这不是家里还有那么多活,裁裁剪剪的,还等着我回去干呢!”
缩回自己的手。
赵小蕊站起身来,“建良大哥,既然你这么为难,那我就不麻烦你了。
现在我直接去找大队长,请他开张条子,然后去仓库那边,问问那位叶知青,大队长开的借条到底做不做数?”
村子里,遇到有社员突然去世。
这种属于特殊情况。
其实可以直接找大队长、甚至是老支书开条子,先把粮食借出来用了,然后再补流程。
也就是说。
事后再找孙会计,让他把这些借条入账,也是可以的。
毕竟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假如孙会计哪天走亲戚去了,不在生产队里,难道人家就不办事了?
不过三十里铺生产队的社员们,遇到事情的时候,通常都会先来找孙会计开条子。
——这是他们在向孙会计,表示一种尊重。
如果社员们老是越级办事,那岂不是,不把孙会计放在眼里?
因此今天赵小蕊来找孙会计开条子。
其实是走正常的办事流程,而不是非他不可。
……
片刻之后。
孙会计家的窑洞门嘎吱一响,满脸冷峻的赵小蕊走出门。
等到她出了院门,微微驻足。
只是此时赵小蕊的眼筐里,有泪水在转圈: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以后,这个家恐怕就很难维持了。
不说心怀鬼胎的孙会计,他会不会刁难自己家?
就说按照正常的出工、挣工分来养家糊口,自家的那个男人…唉!
赵小蕊重重叹口气:自家那个男人,究竟混账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说出去。
恐怕能把赵老汉那颗唯一的门牙,都给笑掉!!!
他爹死了,家里让他到塬上去挖坑,那个不争气的家伙,居然躲到石穴里独自烤火去了。
只留下那些帮忙的人在那里忙活。
谁敢相信,他居然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当初要不是媒婆说,孙家的条件挺好,小伙子也老实...赵小蕊也不可能嫁入孙家。
结果嫁过来了才知道:自家这是嫁了一个什么男人哟!
不不不...那就不是个男人!
生产队的地,他不去种。
甚至就连他家的这块专属自留地,都一直荒着...唉!
这和守活寡,有啥区别?
恨恨的跺跺脚。
抹把眼泪,赵小蕊出了巷子,埋头往家里走。
一路上,却有不少婆姨站在她们自个家的窑洞口,纷纷看着眼睛有点发红的赵小蕊。
没有闲言碎语,也没有指指点点。
但她们的眼神当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让人...让人有一种,浑身上下,全都爬满了冷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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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的神话,空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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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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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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