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是日,京都城内热闹非凡,谁人不知当朝皇上眼前的红人通政史司王大人,在今日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太子太傅之次子谢屿天。
谢屿天自谢府出发,胸前挂着一顶红色的大花,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八抬大轿,抬轿者穿一色特制的缎子马褂,炫耀一时,他们稳稳当当地抬着轿子,一众人缓缓向王府走去。
王府内,王仪的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新娘家绞去脸上汗毛,小心翼翼地为王仪“开面”,客人兴吃“开面汤果”,迫不及待地要看新娘子上花轿。
远远地,只听见小厮在门口高声喊道:“花轿来咯——”
花轿既已临门,王府的管家即刻便放炮仗迎轿,见轿夫马上要将轿子抬进来了,旋即将大门虚掩,拦轿门,谢屿天颇无兴致地站在远处看着,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还是谢府跟来的掌事塞了些红包进府后,王府这才将大门打开。
花轿轿门朝外停放着,王仪的贴身丫鬟左手拿着一燃着红烛,右手持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谓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搜轿,另一贴身丫鬟将王仪小心翼翼地扶了进去。
花轿稳稳当当地被抬了起来,王仪坐在轿中,感到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被这花轿抬了起来,从今日起,她便是谢府的人了,是谢屿天的妻,想到此处,她的心砰砰直跳着。
谢府到了,一名五六岁盛妆幼女迎着王仪出了花轿,王仪糊里糊涂地跨过了火盆,进了大堂。
进入大堂后,乐队奏起了曲子,管家喜气洋洋地说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谢屿天拜了三拜,和王仪入了洞房。新房内装饰得十分喜庆,王仪入了洞房,等了许久都不见谢屿天揭盖头,她便自己将盖头掀开了来。
“谢屿天,你为何不来揭我的盖头?”王仪腾地一声站起了,见谢屿天正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质问道。
“王仪,”谢屿天叹了口气道:“我同你说过,我心里装着一个人……”
“没关系。”一向骄傲的王仪此刻竟然妥协道:“我可以等那个人渐渐走出你的心里,若是她一辈子在那儿……那我也不介意。”
“这又是何苦?”谢屿天抿着嘴说道:“你可以找一个完全疼惜你的人。”
“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王仪含泪摇头道:“从你救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辈子我都不会嫁给其他人了……”
“我……”谢屿天欲言又止道:“我去睡书房。”
“等等。”王仪喊住了谢屿天,说道:“你若是去了书房,恐怕谢老爷会为难你,你睡那榻上吧……”
“好。多谢……”谢屿天顿了顿,心中升起一股羞愧之感。
他行至卧房中的小塌旁,和衣躺下。
卧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坐了起来,低声问道:“睡了吗?”
“还没……”王仪的声音幽然从大床上响起。
“我去将蜡烛吹灭。”谢屿天淡淡说道。
“嗯……”
翌日,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的王仪从梦中苏醒,发现小榻上已无谢屿天的身影了。
“许是去御查院了吧。”王仪喃喃着说道。
她梳洗更衣,独自去谢老爷和谢夫人面前奉了茶,独自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嫁人也不过如此……”王仪喃喃说道。成为人妻后,她断然不能向往常那样在王府养兔子取乐,肆无忌惮地抓蜻蜓、捕蝴蝶,一言一行都得十分注意。
这时,一名约摸六七岁的孩子踢着蹴鞠,跑到了王仪跟前。
“漂亮姐姐,能跟我一起玩吗?”那小孩扬起天真的脸问道。
“你是谁呀?”王仪蹲下身子,笑着问道。
“我爷爷是太子太傅!”那小孩骄傲地说道。
“哦……我明白了,那你得叫我一声姑母啊!”王仪眼珠子一转,这不是大哥的儿子吗。
“姑母!我叫谢百灵。”那孩子牵住王仪的手,撒娇似的说道。
“好,姑母这就和你踢蹴鞠。”这活计王仪可熟悉,先前她在王府,可没少和她大哥王威踢蹴鞠,她不仅能灵活地控制球的前进方向,还能连着颠好几十下球呢。
“姑母姑母!好厉害啊!”谢百灵开心地叫道。
“百灵,快别玩儿了,该吃药了。”奶妈在远处招呼道。
“我不吃!药好苦啊!”谢百灵的眉毛拧成了麻花,痛苦地说道。
“百灵乖。”王仪说道:“你乖乖去把药吃了,姑母做个大风筝给你!”王仪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道。
“好啊好啊……”谢百灵开心地说道……
日落西山,谢屿天在御查院呆了一天,满身疲惫地回到了谢府。
然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竟然和谢府中的众人打成了一片……
丫鬟的云鬓上插着王仪给她的时兴簪子,她打水的时候忍不住对着水面多照了几眼。
谢老爷和谢夫人也对这新进的夫人赞口不绝。原以为王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到了府中说不定要求极多,甚至难以伺候,没想到竟然体贴过人。
“屿天,你回来了。”王仪似乎故意不提起昨晚发生了何事,依旧开心地说道。
“嗯。”谢屿天淡淡回答道。
“快来吃饭。”王仪笑靥如花。
“你们吃吧,我吃过了。”谢屿天依旧淡淡说着,转身回了卧房。
王仪端了一碗白粥和几碟小菜,跟着谢屿天进了卧房。
“一定没吃吧。喏,多少吃一点。”王仪说道。
“谢谢。”屿天端过白粥,说道。
“明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带你去。”谢屿天见王仪今日一天在府中服侍公婆,带小侄子,心下过意不去,她原也是王府里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如今倒是受了不少委屈。
“真的?”王仪的眼睛亮了,不敢相信地问道:“我想去庙会,明日城隍那儿有庙会呢。”
“好,我知道了。”谢屿天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说道。
“那早点休息吧。”谢屿天又道。
“嗯。”王仪开心地点点头,无限期待着明日的时光。
一片漆黑的卧房中,二人的呼吸声起起落落,在静谧的夜色里,只有月光做伴。
“屿天,能和我说说她吗?”王仪突然问道。
“她?”谢屿天心下明白王仪指的是谁,却还是说道:“已经是很远很远的故事了。她已经停在过去这么久了。”
“她,是离开京都了吗?”王仪复又问到。
“她去世了。”谢屿天淡淡道:“她的身世可怜,受生活所迫帮一地下组织转运女子。”
“你爱上了一个罪人?”王仪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谢屿天点点头道:“她死在了我的怀里。”
“那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王仪继续说道:“否则你不会明知她是坏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你想她吗?”王仪继续问道。
“有时候很想,有时候……却又好像忘了她。”谢屿天说道。
“如此说来,我好生羡慕她。”王仪说道。
“你羡慕她?”谢屿天不解。
“也许你无法理解我的极端。但从另一个意义上而言,她死在了她最美丽的时候。也以她最好最好的模样,永远停留在了你的心中。所以啊,你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她了吧。”王仪说着,心下突然涌起无限心酸。
“也许吧……”谢屿天抿着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