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后仔细回忆了一下,也肯定是她:“应该是她。她是如姬的甥女,籍儿一见她就喜欢,吃饭时还是她在照顾呢。后来出去了,可能也是她跟在身边的。”
如姬?他和如姬没有交情,且她和如姬是亲戚,未免后宫变得错综复杂,他当时没有继续找她。
而后来父皇驾崩,局势短时间之内变了好几变,她也随如姬住进了隆福宫。
那时,他去过两次隆福宫,看见了她。惊鸿一瞥间,他发现她已不是当年那个怯弱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小心谨慎的美丽少女。
他喜欢她那安安静静、满眼聪慧的样子。他想,若是携着她的手散步骑马,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但是,他不敢向任何人讨要她。
他若要她,任何人都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就算那时他不怎么爱,但她是他想要保护的。母亲去世后,他的生命中已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唯有她,唯有她那个下午给他的记忆,他拼了命也要留住。
所以,他选择了相见不如怀念。
聪慧冷静如她,在太后身边,比起在他身边,更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虽然深宫也惊险丛丛,但在太后和如姬身边,她只是平凡宫女;到了他身边,她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太后赐婚之时,看见她从门外走来,他心中是不愿相信的。有些激动,也有一丝宿命的感觉,倒让他波澜不惊、处之泰然。
准备婚礼的日子里,他静静地等着,一方面极其盼望这个妻子,另一方面又担心她是太后的细作与筹码。
及至新婚前夜,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半夜进入她的寝房,他才在心中彻底失了望。
新婚之夜,她自己破身。他心中掠过一丝动摇,但也让他更加不动摇。她的坚决,坚定了他的猜测——她是太后的细作。她做得太好,以至于露出了破绽,只有身负重命的人,才会那么义无反顾。
而且,她的眼里有太多算计,少了他想要守护的安静与纯真……
他曾想,她是不是已忘了那年的事。如果她想起,她是不是会背弃太后,全心全意投奔于他?
有时候,她眸底平静。即使没有温柔、没有感情,他也为之心动,忍不住就想要亲近她。有时候,她眼中却尽是心机与算计,让他想狠狠地报复她……
他想起那年她双手捧着红玛瑙,叫她将伸出手来,将瓜子剥得干干净净放进她掌心。
她捧着空空的手跪在他身前,他想拿她一切想要的东西填满。那样的心让他不停歇地剥着瓜子,用瓜子仁将她的掌心堆得满满的……
可是,满了他才发现,她根本不需要。她只需要知道他一切底细,去太后那里换取她想要的就可以了。
这一捧瓜子,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亏他满心想着她,为她剥了这么久。
为了惩罚,还是为了放弃?他让她在走廊上跪了一夜……
她说她看到他和尹初信在一起,他几乎发狂。他不要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怕她失望、连对他动心的机会都不给……他想,她戴着那块玉佩时对他的任何幻想,都在看到他和尹初信相拥时陨灭了。
太后给了她懿旨,她本该主动靠近他,她却消失得毫无影踪……
他不甘与她之间就如此结束,根本连开始都没有过!
无计可施间,他派人向云阳送信,让他带云薇上门做客!如此请人来做客,他可能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听说她养了鸟儿,他叫人送了猫和狗给她,想加深和她的羁绊。
那只猫很可恶,专门叼小鸟,她一定会咬牙切齿地骂他;那只狗是他特意挑选的,品种很好,很有灵性,长大了会有半个人那么大,从小跟在她身边,会认她、保护她。
那两个小东西,差点将静月院闹得天翻地覆。
如他所料,她将鸟儿放了。
出乎意料,她将小狗抱在怀里了。绿梢告诉他时,他气得差点将笔折断。
他既已决定要这个女人,便是不允许任何人和她亲密的,就是一只狗也不能!所以,虽是特意为她挑的,当她说要送给云薇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竹林一遇,她为他揉腿,抬首一笑间,又是当年那抹温柔、那股纯净……
他知道,她未变。他仅有的防线土崩瓦解。
在季凉若印象里,秦云遥是一个清冷的人。清冷得凉薄,一切都挑不起他的喜怒哀乐,所以,他很少有情绪。他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超乎常人一样大吼,深深吓住了她。
她要么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他,要么就是皇后对他太重要,才让他失了控。若是前种,那很不妙。她是奸细,一点也看不清目标,要和他过招只会尸骨无存?若是后种……那很好,至少抓住了他和皇后的把柄……这一点她还没报告太后,除了当事人,只有她知道。她要不要说?
他已经解除了对她和静月院的种种限制,他派来的婢女仍然在院中服侍,但已经不再阻拦她和东月等人的进出。
薰儿回到厨房亲手料理她的三餐,东月暗地里打听冷香院的情况,她却一时间不敢出门。秦云遥那日的怒容,一直横亘在她心头、缠绕在他梦中,挥之不去。
她想,在她的害怕消失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的愤怒也应该消失得差不多。所以,现在不急,他应该还愤怒着。
午后小憩,似梦似醒间,她又梦到了他。披着红色的丝袍,长发滴水,缓缓朝她走来。
他说:“你又偷看!不是让你做我妃子了吗?怎么还偷看呢?”
她倏地惊醒,发现太阳穿过明瓦落在地上的影子,几乎还在她闭眼前的位置。
她只睡了一会儿。
“王妃?”旁边有人推她。
她看过去:“东月?”她居然没注意床边有人。
“王妃怎么了?”东月担心地问,“看你神色恍惚,做梦了吗?”
“嗯……”她模糊地应了一声,闭了眼继续睡。
“王妃别睡了。”东月急道,“王爷叫你过去呢。”
“什么?”她惊起,“他干嘛叫我过去?”才过了三天,他心中哪就消气了,不是想整死她吧?
“说是五王爷和五公主来了,该是叫你一起去玩吧。”
季凉若怔了片刻,奇怪地道:“哪有正晌午登门造访的?”
“我也奇怪呢。”东月一边说一边将她拉起来更衣,“这时候,不早不晚的,也不知五王爷想什么。早点还可以赶午饭,晚点才不至于打扰主人家休息……”
季凉若心中忐忑,猜测多半是秦云遥骗她过去的花招。他也知道,上次的事后,她防备着他。换好衣服,梳好头,她悄悄在梳妆盒里拿了一支金簪放在袖中,以防万一。带着东月出门,来传话的人已经离去。
刚进碧霄院,就听一阵笑声传来。她心中暗忖,难不成真有客来?
她们循声走去,一笼竹子下的一张石桌边,几个丫鬟小厮聚在那里,轻声细语地聊着天。聊到尽兴处,掩了嘴吃吃地笑,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像是怕打扰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