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前两样,于她是无所谓的。她有做娘娘的姨妈,无人会打她、骂她。但是,自进宫起她就失了自由,大家都对她好,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乱跑,连姨妈也是千叮呤万嘱咐,生怕她跑错了地方……
所以,最后一条诱惑抛到她面前,她接住了,对他点头:“好。”
“乖。”他微笑,将脖子上一块玉解下来挂在她身上,“这个给你,万不可忘了今天的话。”
然后,她捧着珠子离开了。偌大的拂云宫,她第一次来,迷了路,转了好几圈都转不到正殿去。转过一处回廊,是一个隐秘的花园,回廊下就是一个人工湖,湖中的荷花已经开了,满满的都是。
“你明知我对他没意思……”花园中传来女子的声音。
她抬头,看见了温柔漂亮的三皇子妃——尹初信。那里还有一个人,是刚刚对她说“万不可忘了今天的话”的四皇子……
她还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秦云遥、秦云遥、秦云遥……怕长大了会忘了他。
但现在,他和自己的嫂嫂在隐秘的花园里……他们突然抱在了一起!
小小年纪的她,看到这样一幕,心中陡地一阵冰冷,玛瑙自手中滑落,掉进了湖中……
咚地一声,这里水花四溅,前方火光冲天。
秦云遥推开了尹初信,望着前方的漫天火光,大叫一声:“母亲!”然后撩起长袍飞了过去。
尹初信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也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季凉若怔怔地望着那滚滚的浓烟与火苗,好一会儿才挪动脚步跑开。
拂云宫里已乱成一锅粥,她跟着大家乱窜,总算跑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找到了如姬。如姬抱着八公主,满脸担忧地望着熊熊燃烧的房子,周围一大群公主和娘娘,直念老天保佑。
没人理会她,她看见乌纯郡抱着皇长孙,皇长孙在她怀中大叫:“爹、爹进去了啊——”
“爹去找四叔。”乌纯郡道。
季凉若这才望向燃烧的宫殿,看见秦云煌在门口大吼:“老四!你先出来!”
秦云遥久久没有回应,她莫名地满身是汗。许久后,听见他的吼声:“母亲——”
这声音火辣辣地痛,她一听,眼泪咻地滚了下来,伸手按着胸口他刚刚给的玉佩,怔怔地失了反应。
那天,她遇到二皇子妃。二皇子妃不但给了她进宫后得到的第一个赏赐,还教会了她在后宫生存的法则,也给了她一丝不可能的奢想。
二皇子妃说:“我担不上,还有二皇子呢。二皇子担不上,还有皇长孙呢。”
二皇子妃说:“那你千万别玩坏了,那样皇爷爷会给你别的好玩的。要不然,你永远只能玩珠珠了。”
二皇子还说:“赏赐,是不能不要的,只看嘴上怎么说罢了。”
这些话,让她一天比一天更知道该怎么在宫中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初见二皇子妃,她心底有小小的祈盼,希望能遇到一个男人,不求他是皇子,但求他能像二皇子一样,在她耳边抱怨:“不曾见你对我这么好。”
“我真远了,你可要哭了。”
“和你都不能闹,那还有什么意思?”
“有了你,纵然什么都没有,我也认了。”
下一刻,她遇到了一个拿玉佩给她换木佩的男子。接着,一场大火,似乎烧尽了一切。
它烧死了宫女和太监,也烧死了明妃。
她掉了皇上赐给皇长孙的珠子,本以为会被重责,但大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没人再记得一颗小小的玛瑙。
半夜,她坐在床上,一手握着珠钗,一手握着玉佩,觉得这后宫好可怕。二皇子真对二皇子妃那么好吗?四皇子真会记得给过一个宫女玉佩吗?
不久,皇上赐了一座府邸给秦云遥,免得他住在宫中想到母亲伤心,他成了第一个搬出皇宫的皇子。季凉若没再见过他,在太后赐婚之前,她没再见过他。
她将玉佩收在箱子底端,包得严严实实,很长一段时间忘了那是什么。偶尔收拾箱子,翻到了,都还要想很久才想得起。
她戴上了乌纯郡给她的珠钗,如姬见了,问她:“哪里来的?”
“二皇子妃赏的。”
如姬点点头,让她不可对旁人说。
先皇驾崩,她陪如姬前去上阳宫,碰到乌纯郡。那是她们第二次见面,没想到她还记得她……或许是记得她头上的珠钗。
乌纯郡当时是看到她头上的珠钗停下了脚步,对她道:“这珠钗以后不要戴了,扔了、毁了最好。”
季凉若摸了摸珠钗,眼中有些疑惑和惊惧,不知她什么意思。
乌纯郡看着她,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季凉若心中对她是感激又钦佩的,当时便将珠钗拔下来藏在了袖中。
后来,秦云光即位、秦云煌叛乱,太后诛杀了秦云煌的生母娴妃和同胞姐妹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她才知,乌纯郡对她一句话,救了多少人的命;如姬当初又为什么不让她对旁人说……
当时若被太后知道这珠钗的来历,定会认为她和叛党有往来,她肯定被处死了,如姬和八公主也被处死了,说不定如姬身边所有的人都处死了……
劫后余生,那珠钗她终究没舍得扔。
若秦云煌真的颠覆了江山,太后身边的人肯定一个也活不了。她和如姬已经在太后身边,到时候他首先要杀的就是她们,这珠钗说不定还能救她们一命。
进宫短短的五年,她从九岁长到十四岁,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就让她长成了今日的季凉若。
她感激乌纯郡对她的提点,当秦云遥赠的玉佩是一场笑话。
九年,她将那块玉佩压在箱底九年。听闻他对方王妃多好多好,她淡淡一笑;听闻他折了腿归来,她随大家说一句:“那多可惜。”
她本就什么都没有,到了十九岁,连年华都在老去,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遇到她曾祈盼的男子。所以,他和那块玉佩,多少给她一点安慰:至少她算是与爱情这回事有过一点交集,也曾经种过梦,虽然梦碎得很快,但很多宫女连这些都没有呢……
可是,突然有一天,太后对她说:“凉若,哀家将你许配给四王爷可好?”
好还是不好呢?
若可以自己选,好还是不好呢?
梦已经碎了,要连安慰也碎掉吗?或者,试试看有没有什么惊喜?
但她又成了太后的细作,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骗了他,她没有权利了;他应该也已忘了她,无所谓了……
季凉若推着秦云遥离开拂云宫,唇上还残留着刚刚唇齿交缠的温度。往事如烟,早已散去。再见,他举止孤僻又诡异,她猜不透他。突然的吻,她心中不敢有期盼,反而是满满的恐惧,谁知他在图谋什么?
聪明如他,不可能感觉不到太后的怀疑,不可能不怀疑她的身份,他们面对彼此,都是满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