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后转念一想,雀仙楼也没什么可让人图的。
就算有,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来觊觎。
毕竟他的东家,出自门阀望族,乃是清河崔氏七郎。
金白昔想罢,严肃地问道:“那不知今日孟小姐来雀仙楼,还指名要进四楼小阁,是想做什么?”
“金掌柜不必如此严阵以待,我今日来此,主要是想见金掌柜一面,至于四楼小阁,进不进无甚干系。”还得回府,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孟十三来此也是想通过金白昔从中搭桥,继而达到最终目的。
金白昔有些听明白了:“金某有何处能为孟小姐效劳的,孟小姐不妨直言。”
“不知七公子如今在何处?”孟十三真正要见的人,真正能帮到她,给她得力人手的人,实则乃崔瑜。
她了解崔瑜,倘若他在京城,那他必然在雀仙楼。
也就是说,从她进大堂,要求要进四楼小阁,要跑堂去问金白昔那句话时,如若他在,那来见她的,便会是他,而不止金白昔。
“七爷到金陵去了。”金白昔倒是没想到孟十三还认得他的东家,不过只是个去处,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之事,说与眼前小女娘知晓,却也无妨。
“何时归?”
“不知归期。”
金白昔的回答,让孟十三蹙起了眉头,不知归期,那她要向崔瑜讨的人,何时才能有?
虽说也不必急于一时,然则有时,却真真切切只争个朝夕。
现如今她妖力尽失,余微弱妖气无甚用,早得得力的人手,将一些事情搞明白,知己知彼,方能早些部署防范,甚至是回击。
金白昔见孟十三听他说完,眉宇间蹙起的愁绪,正想进一步问清楚她寻东家有何要紧之事,未料被一阵从高处砸落的巨响打断。
“砰!”
二楼一间雅间门大门,一个人影被从中踢出来,撞到楼栏,门内人追出来,提起被撞得趴在楼道起不来身的人,大笑着将人扔出楼栏,从二楼直接往楼下扔。
砰声大响,被扔之人砸在大堂的桌面上,将四仙桌砸得咯咯作响,险些当场断裂,人滚落在地,又是一声砰响。
整个过程中,被扔之人一声不吭,纵然已被又打又砸得口吐鲜血,捂着胸口绻缩成一团,似是快要死了,他也不曾发出半点儿声音。
孟十三瞧着,暗道难不成是个哑巴?
进雀仙楼者,非富即贵,三五成行,聚会品茗,高谈阔论之间,难免发生口角,严重些每每还得动上手,是故此刻发生之事,金白昔是早见怪不怪。
然来者是客,到底是楼中客官,不好全然不管。
“去看看,那位公子可还好。”他招来跑堂吩咐道。
“诺。”跑堂往和孟十三这桌隔了两桌距离的另一边走去。
宝珠也一直在引颈看被扔之人的状况:“小姐,奴婢看那人有些眼熟。”
“眼熟?”孟十三诧异地再看向被扔之人。
她想着能让宝珠眼熟之辈,定然非是平民百姓,至少也该是小官之家的公子,可看被扔之人,一身粗布制成的长衫,还不合身,短了不少,明显是身量长高,长衫却未有制新的,现下被打被扔,更是将长衫撕破勾烂,寒碜穷酸至极。
这样的人,宝珠竟然认得?
金白昔闻言也回过头来,看向宝珠。
恰恰此时跑堂已走到被扔之人身旁,蹲身将被打得动弹不得的他扶坐起身,这一扶,将他浑身的伤尽数牵扯到,疼得他再忍不住,闷哼出声。
跑堂已经小心翼翼,不想还是弄到客官身上的伤处,他愧疚道:“对不住,公子,小的只是想帮公子起身。”
“……无事儿。”他的声音几近是微弱的鼻音。
跑堂看他这般虚弱,虽是把人扶坐起来了,可也不敢再动,只好看向金白昔请示。
金白昔收到跑堂投过来的目光,也见到了被扔之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正脸,他起身道:“孟小姐,金某先失陪了。”
孟十三点头:“金掌柜请便。”
金白昔一走,宝珠这边也惊呼出声,悄悄在孟十三耳边低语:“小姐,那是二公子!”
孟十三随即想到二房庶长子,她那还未见过面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孟仁吉:“他是二哥?”
“正是二公子!”宝珠肯定道,又生疑惑,“可二公子不是一直呆在城外西郊的庄子上么,怎么会在雀仙楼?还被人打成这般模样?”
既是孟家人,那她便不能不管了。
本坐得不动如山,想再看会儿情况的孟十三站起身,恰此时二楼下来三人,令她刚要提起迈出的脚步顿住。
他们均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身边围绕着小厮帮闲,方将动手打孟仁吉,且将孟仁吉从二楼扔下的人,便是两个帮闲中较为高壮的那一个。
“金掌柜,本公子劝你莫要多管闲事!”陆罗为三人之首,人也是他让打的,还放言打死勿论。
宝珠又同孟十三耳语:“小姐,那是皇后娘娘的嫡出幼弟,陆大学士的老来子,陆府的二爷,陆罗。他今年十六,整日游手好闲,以欺人为乐,乃京城有名儿的纨绔子弟,也是有名儿的恶霸!”
竟然是陆皇后的同胞幼弟,怪不得如此嚣张,连孟家公子的命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孟十三心下了然有数,站在桌边不动,她想看看金白昔会如何处理这般欺善之事。
宝珠认得陆罗,金白昔更是再熟悉不过,他先是让跑堂把孟仁吉扶至凳子上坐好,再是转身面向陆罗,一礼道:“陆二公子多虑了,只是二公子应也知晓,雀仙楼自来不愿闹出人命,惹上官非。”
孟十三挑眉,金白昔这厮竟是不想管。
陆罗出身世族陆氏,父兄皆在朝为官,三个姐姐之中,两个所嫁皆为朝廷命官,嫡长姐还是当朝中宫,她虽能理解他不想管的缘由,可人是在雀仙楼被重伤,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便想撇净干系,不免令她有些失望。
失望之中,又觉得站在雀仙楼的立场,作为掌柜的他,并没有错。
矛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