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的光线很昏暗,唯有中间的桌案摆着一支摇曳的烛火,不仅照亮的范围有限,而且噼噼啪啪的声响令凶案现场平添不少阴森。
五具尸体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并且散布在不同的地方,但帐内没有反抗和打斗的痕迹。
死者的伤口仍在涌血,而根据血迹的分布来看,他们死前没有挣扎和移动的行为,可圆瞪的眼睛里又有浓浓恐惧。
铁青着脸的赵不凡亲自翻动尸体查看,不多时便出声询问:“谁是给我送雪梨的承局?”
后勤司的人挤在营帐门口没敢回答,唯有郭盛指着一具倒在床边的尸体说:“就是他!”
“周管司!你确定是他给我送的梨么?”赵不凡冷声喝问。
胆战心惊的周管司走到近前略为打量,突地就跪倒在地。
“今日正是由他负责将军营帐里的事务……属下驭下不严,恳请将军恕罪。”
“别遇事就跪!看着就烦!赶紧起来!”赵不凡焦躁地训斥了一句,转而接道:“我要死者的所有记录,包括来历、从军历程、家庭成员、平日交好的人等等,尽量详细些,我明晨就要看到,若信息不够详细或弄虚作假,明天中午我就在军法台等你。”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周管司把头嗑得砰砰作响。
赵不凡没有再理他,径自带着郭盛离开,而返回营帐的路上,郭盛心里很难受,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赵不凡的信任,迟疑很久,终是忍不住主动出声:“将军!今日都是因为属下失职才造成严重后果,属下任由将军处置!”
“嗯?”
从沉思里回神的赵不凡转头看了看他,平静地说:“这件事与你无关,只不过你们今后也要备些验毒的器具,做到有备无患。”
“将军没有怀疑属下么?”郭盛生性憨厚,因而显得口无遮拦。
“怀疑过,但很快否定。”赵不凡思量着说:“刚才你也看到营帐里的情况,你觉得杀死他们的凶手是谁,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没有!”郭盛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从死者的伤口来看,凶手用的是短刀,手法很稳,刀刀都是要害,而且五人的伤口还在涌血,说明我们抵达的时候,他们刚死亡不久,大致能确定是发生在医官救治折月芝之后,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在死前明明很害怕,却没有大声喊叫,也没有反抗挣扎的迹象……这些说明什么?”赵不凡这番话既像是在问郭盛,也像是在问自己。
郭盛眉头紧皱:“他们……他们都甘愿受死?”
“你说的不错!他们完全没有挣扎,足以说明他们接受死亡的结果,哪怕他们很恐惧!”
赵不凡一边漫步前行,一边通过说话来梳理自己的思绪。
“五位死者里面有下毒的嫌疑人,却在我们赶去查问前死掉,多半就是被灭口,而他们在临死前接受死亡的结果却又眼露恐惧,说明他们是死士的几率很小,也就是说死亡是一种被迫的选择。”
郭盛疑惑地问:“既然是被迫赴死,为何尸体会散布在不同的地方,何必多此一举?”
“应该是伪装!帐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因而特意散开来死亡只可能是伪装!”
“如此浅显的伪装有何用,早晚都会被识破。”郭盛更加疑惑。
赵不凡思量着道:“若凶手想伪装得像,便要破坏现场,但营帐不怎么隔音,过大的动作会使得隔壁营帐的军士听到,随时有可能进来查看,而且很需要时间,所以我认为凶手是没有办法做太复杂的伪装,而他明知道伪装会被识破,仍然要做,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会不会……会不会是拖延时辰?”郭盛不确定地说。
“假如凶手就是要拖延,那他在害怕什么?为何要竭力拖延?哪怕时辰很短?”
“因为……因为我们很容易找出他,他需要想办法应对?”郭盛惊道。
赵不凡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你觉得哪里有疑点,亦或有什么地方令你觉得奇怪,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奇怪的地方?”
郭盛回忆片刻,终是摇摇头。
“真的没有,属下把知道的事情都已经说了,若真要找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胡医官,属下刚找到他的时候,他不紧不慢的,我想着将军喊得很急,便不停催促他。”
赵不凡突然停住脚步:“你的意思是说,你去找胡青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叫医官?”
郭盛立时摇头:“我确实不知道,我听到将军在营帐里大喊快叫医官,我就赶紧去了,其实我最初还以为是医官有什么事没办好而惹得将军生气……折姑娘和将军都是高高兴兴进的营帐,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你对胡青说的什么?”赵不凡急问。
“我就说将军有事找你,令你赶快带些医官去他的营帐。”
闻听这话,赵不凡的眼睛瞬时泛起寒光:“胡青进帐的时候,头也不抬就问我哪里不适,他为什么肯定我不是找他商量后勤的事……走,跟我去找胡青问问再说。”
“好!”
两人匆匆来到了医官居住的营帐区域,赵不凡看到好些医官在忙着煎药,却唯独没见胡青,便随手拉住一位医官询问。
“胡青在哪里?”
“胡大人说他要去营外找一味特殊的草药,已经独自离开好一会儿。”
医官的回答令赵不凡瞬间怒火攻心,近乎气急败坏地大吼:“传令寻找胡青!立刻封锁周边所有的路口和哨岗!”
“是!”
军营很快就沸腾了,众多哨骑在赶赴各处哨岗和路口传令,大量军士也开始发起搜查,便是初来乍到的关胜和郝思文都被惊动,而就在众人协力寻找胡青的时候,后勤司的周管司正跪伏在自己的营帐里看着一个小吏。
小吏穿的是十将的官服,但周管司明显很怕他。
“周管司!医署是由后勤司管辖,也就是由你管,但胡青意欲毒杀赵不凡,你却完全不知道,你怎么交代?”
“白鬼大人!此事真的不能怪我,胡青是霸州军中的老人,谁能想到他会毒杀赵不凡!”
“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重要的是胡青没能杀掉赵不凡,反而令折月芝中毒,打破了我们所有的计划,头鬼若得知此事,你认为他会饶你?”名叫白鬼的小吏说话很冷酷,有种莫名的阴森味道。
周管司吓得魂不附体,慌忙磕头求饶。
“白鬼大人!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真的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
“行了!”
白鬼厌烦地摆摆手。
“如今已打草惊蛇,赵不凡势必倍加小心,我们的计划尚且没有行动就被迫放弃,头鬼肯定会很不满,我能保你一次,但绝没有下一次,而且你必须设法补救,重要的是必须令赵不凡死,此外,你要查明胡青的底细,弄清楚他是受谁指使,还有谁想要赵不凡的命……这件事很重要。”
“卑职遵命!”
周管司恭敬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