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灰怔怔看着远方疾驰而来的哨骑,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满脸不可思议地拉住身边的甘熊:“哨骑在喊什么?”
“他说赵不凡得胜归来。”甘熊的脸色同样有些发青。
“你再说一遍?”骆灰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事实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甘熊没敢再回答,胆怯地退了两步。
骆灰的呼吸渐渐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到爆发的边缘。
“不可能!绝不可能!赵不凡连兵马都没带,光凭他和林冲、鲁智深三人,怎么可能打败整整三百辽国精锐步兵!我不信!他绝对是谎报军功!罪该万死!”
郑明和甘熊不敢接话,纷纷退后几步,沉默地看着双眼通红的骆灰。
不多时。
赵不凡骑着战马出现在远方的官道,鲁智深和林冲也跟在旁边说说笑笑,三人身后则是许多东河村百姓,他们喜气洋洋地推动着独轮车,而独轮车上面装的则是辽兵的尸体和武器甲胃。
骆灰急忙揉搓眼睛,似乎认为自己有些眼花,亦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纵然他不信,事实仍旧是事实。
赵不凡骑着战马来到城门,笑容满面地看向了城头的骆灰。
“骆指挥使,辽兵的尸体和缴获的武器甲胃都在这里,乡亲们自愿帮我们送来,骆指挥使大可亲自查验。”
“赵不凡!”骆灰恨得咬牙切齿,近乎是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
城门附近的百姓很快从震惊里回神,也不知是谁率先喊出声,全体军民突地就欢声雷动,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彷如一根根尖刺狠狠戳在骆灰心口,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布置的问罪场面会成为迎接赵不凡凯旋的仪式。
满目嫉恨的他无法忍受赵不凡被夹道欢迎的样子,一声不吭就愤然离开,待回到指挥司,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犹如发疯狂般打砸桌案,把文书笔墨摔得七零八落。
“辽国人究竟干什么吃的!我替他们将哨探调走,替他们铺平道路,结果连东河村都打不下来,往日里在我面前倒是趾高气扬,关键时刻全他娘的是饭桶!”
“你说谁是饭桶?”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从后堂走出,眼神充斥着怒意。
骆灰的气势顿时弱下去,转而陪笑说:“我就是心里气不过赵不凡,不是有意要骂你们辽人。”
“哼!今后注意言辞!”
“是!是!是!如今不是争这些的时候,此番计划失败,不但没能把赵不凡收监审问,反而令他立下大功,再不想办法收拾他,我这个指挥使的位置也快要保不住!”
“你是童贯的人,怎么连官职都保不住?”中年人诧异地问。
骆灰苦笑着摇头:“童大人麾下的人多了去,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若办事不力,他哪里会管我,何况赵不凡是蔡京的人,得知他又立下大功,蔡京很快就会提拔他,事到如今,他的功劳已经摆在那里,童大人也没办法阻止,毕竟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童大人同样不敢乱来。”
“这么说来,我们必须在蔡京提拔赵不凡之前将他除掉。”中年人阴沉着脸思忖。
“哪有这么容易,我与他斗大半年,什么便宜都没占到。”骆灰无奈地叹口气。“这个赵不凡年纪不大,但狡猾如狐,很难抓到他的把柄,栽赃陷害也不容易,他太奸诈了,比我都奸诈,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十二万贯买地,我至今都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捞到手的。”
心里的不平衡令骆灰不经意间把赵不凡买庄园的事说了出来,这件事已然成为他的心结。
“十二万贯?”中年辽人的眼睛闪动起亮光。“赵不凡恐怕不死也难。”
骆灰顿时精神大振。
“怎么?你有办法?”
“你附耳过来……”
中年辽人小声说出了计划,骆灰听得不停点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而守在门外的甘熊和郑明两位都头则是面无表情,他们是骆灰的心腹,向来很受信任。
黑夜很快来临,心情逐渐转好的骆灰拉着甘熊和郑明来到花月楼喝酒,作为雁头寨东寨唯有的一座青楼,这里的生意向来很好。
门口招呼客人的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看到骆灰带着郑明和甘熊走来,顿时一拥而上。
“哟!骆指挥使,你可好久没有临幸奴家,奴家可想死你了!”
“郑都头!你真是令奴家盼得好苦!”
一群姑娘七嘴八舌,簇拥着三人走进花月楼,位居当中的骆灰更是上下其手,忙得不亦乐乎。
正在大堂招呼客人的老鸨看到骆灰,立时甩着花巾迎过去把粉拳落到他胸膛。“你这死鬼都多长时间没来看我?”
“诶!这不是忙么,今天有空不就立刻过来?”骆灰陪笑着说。
“哼!”老鸨轻甩花巾,彷如很不高兴似的转过了身去。
骆灰连忙哄说:“诶呀,你不理我没关系,我的两个兄弟总不能不招呼吧?”
老鸨明显是做做样子,当即就很识趣地顺着台阶换上笑脸:“郑都头,甘都头,你们也还是老规矩吗?”
“那是!我就喜爱小红!”郑都头笑着点头。
“好嘞!”老鸨拖长了声音嗲嗲大喊:“小红、小梅,还不快出堂接客!”
“来啦!来啦!”
伴随着甜甜的回应,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匆匆从后堂走出,热情地迎着郑明和甘熊去往雅间。
极善劝酒的姑娘们令气氛变得活络,觥筹交错间颇有太平盛世的纸醉金迷,直到深夜,喝得醉醺醺的骆灰、郑明和甘熊才搂着姑娘各自回房。
挽着小红的郑明看起来摇头晃脑、歪歪倒倒,似乎喝得烂醉,但小红关上房门之后,他立时就犹如没事人般挺直了身子。
“小红!有些事要你转达!”
“什么事?”
“骆灰要暗算赵副指挥使,而且不像以往那般简单,具体情况已经写在密封的蜡丸里,你尽快送给赵副指挥使。”
“不行啊!近些天骆灰对我们这些姑娘也盯得紧,若我去见赵副指挥使,肯定要被捉!”
“看来骆灰已经怀疑有人在收集他的证据。”郑明忧虑道。
“我有些不明白,我们明明已经集齐证据,赵副指挥使为什么还不动手?”小红疑惑地问。
“你不懂……赵副指挥使是想钓鱼,钓出一件惊天大密,不过如今看来很难,骆灰只是小角色,他的任务仅仅是针对赵副指挥使,幕后主使对这里的重视不够,所以引不出来……算了,不跟你多说,我得想办法把消息送给他。”
小红的神色显得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咬紧银牙说:“既然事情特别急,我就冒险走一趟。”
“算了!还是我去!我……我不想你出事!”
小红瞬时羞涩地转过身,脸颊也微微泛红:“没事儿!还是我去吧,若是你去,肯定会被发现!”
郑明起身道:“总比你出事要好,你被骆灰强行抓到这里已经很不幸,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
“郑明!我只是风尘女,不值得你这样!”
“可你的心很纯洁!”
郑明的话令小红很感动,眼睛也有些湿润,近乎不由自主地依偎到了郑明怀里。
“咳咳咳!那个……那个我本来不想打扰,但你们继续下去,我担心有辱斯文,我确实没有偷窥的癖好!”
不合时宜的声音把郑明和小红吓得魂都没了,两人回身打量,却发现赵不凡正满脸尴尬地站在窗户旁边。
“赵副指挥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郑明惊道。
“那个……那个刚刚进来,除了你说有事通知我,别的都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
“……”
片刻的尴尬之后,郑明迅速收拾起心绪:“赵副指挥使,辽兵入侵的事很抱歉,昨晚骆灰不准属下和甘熊离开,着实没办法报信。”
“没关系,尽力就好……今晚我来小红这里,本是想请她给你传话,哪想骆灰也带着你们过来,正好省去麻烦,嗯……我今天立下大功,说不准就要升官,骆灰肯定会有行动,但不管他怎么做,还是不能动他,这人藏得很深,我近来查到他是童贯的远房亲戚,说明他身上有东西可挖,你的任务还是保持原来不变。”
“这……不知赵副指挥使是从哪里得知他的身份,可靠么,属下天天跟在他身边也没有听他透露分毫,他一直都是以自己的名义单独勾结辽国。”
“花月楼的老鸨很懂做人,今天我得胜归来,她立刻选择背叛骆灰,投名状便是给我说这件事,为了拉拢她,我可是已经花费三个多月,不过你们别把她当自己人,也不用跟她接触,没有经过考验的都不是自己人,你我才是。”赵不凡笑说。
“老鸨是骆灰的枕边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收买?”郑明有些疑惑。
“她跟随骆灰是迫不得已,求的是安稳,小红她们这些姑娘被抢来的事与她无关,如今这世道,她也不容易,我能给她更多,她当然会做出自己的选择。”赵不凡叹息着摇摇头。“总之不要妄动……我先走一步,你们继续。”
郑明急道:“还有事没说,骆灰想利用你买庄子的十二万贯陷害你,他准备……”
“我知道!甘熊已经在隔壁跟我说了!”赵不凡笑着眨眨眼,随即便纵身跳出了窗户。
郑明惊得目瞪口呆:“甘熊那蠢货居然也是赵副指挥使的人……那骆灰岂不是已经被架空?”
抱着他胳膊的小红顿时连连点头:“幸好赵副指挥使是好人,若是坏人……”
郑明和小红突然齐齐打一个寒颤。